“啊！”
就在我观察四周的这当儿，身后的赢爱大叫起来。
“死、死人！”
我走回惊诧起来的她的身边，墙另一边的救生梯挂有一具人尸。
“天澄。”
体内的法哀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从平台俯望下去，警示灯犹如一桶桶油漆罐，正源源不断地泼洒红漆水，把海水和墙壁染上一片宛如血液一般腥红的诡异色彩，尸体在光的沐浴下如同淋满了鲜血，菜市场活鱼档口里卖剩的腥臭死鱼。
“要下去看看？”
我这话一出去，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股胆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傻澄，你确实需要下去看看。”
“哈，哈？我刚就说说！”
“不跟你闹，你看，那人的脖子上有古怪。”
我咦了一声，向尸体凝视，不过视力跟法哀比似乎有点差距，没发现尸体有什么不对。
“天澄！”
法哀催促着我。
无奈之下，我吩咐好赢爱原地待好，哪里都不许走，一发现什么不对劲就立马叫我。
我深吸一口气，一手拿手机一手抓铁梯，双腿慢慢往下放，一下下与尸体拉近距离。途中心脏越跳越快，脑子不自觉胡思乱想，双眼死一死地抓着尸体瞪，生怕尸体会转过头一下跳上来咬我！
离尸体还有十厘米的时候我停下来开始观察。
尸体双目半开，嘴巴微张，肢体背侧有明显的尸斑。身上衣服的一角被铁梯勾住，导致了整具尸体在海水的波涛中不断上下浮沉，样子显得异常诡异。
或许是心血来潮，我微微压下身伸脚去踩了一下尸体，石头一样僵硬的感觉从鞋底传来。尸体被我踩的位置出现微红的印记，不论多久都不再散去，推测这人死去了约莫18个小时以上。
我想往下再仔细观察，忽然失重的感觉立即袭击了我，上头传来铁梯某个部位断裂的咔嚓尖响！
扑呼！
还没回过神自己就一头栽进了水里，呼吸一下变得紊乱，先前没有的恶臭气味此时立马涌入了鼻腔。
我手四处乱摸，很幸运的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物体，人一下子兴奋起来，立刻借着这东西手臂出力让自己浮上水面。脑袋刚出水眼睛一睁，一张蜡白的脸突然凑在了眼前。
那具尸体的双目完全张开了，两只浑浊的眼珠子在盯着我。
“我滴妈呀！”
扑通一声我掉回了水里去。
心慌意乱过后，我脑海霎然回放起刚才与尸体面零距离碰面的景象，大致清楚了法哀说的东西是什么。
强行压下心头对尸体的恐怕，我决定游上去对尸体探索一番。
尸体上衣的口袋硬邦邦的，里头搁着一枚证件，里头的内容因为浸水而糊掉，但表面的红皮套有一行打标机印出的编号：
ZZ-20180003
“安，安琪！海水……那边有个大浪打过来了！小心！”
之后海水非常汹涌，我从一段距离外的另一条铁梯回去了上面。
“那个人是被毒死的。”
回到墙顶上后赢爱问我发现了什么，我就简略的说了一下。
我落海后，浮出水面的一瞬间瞥见尸体脖子的侧面有两个黑黝黝的小洞，后来法哀补充讲那人嘴唇和指甲发黑，于是我俩的结论一致了。
“脖子的两个洞，看上去像蛇一类的东西咬的。”
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讲，赢爱缩了一下肩膀，似乎害怕，我又轻松的随口说：
“不过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嘛，这里总不会有蛇！”
岂料，赢爱凑过了身子注视我。
“可能是附近的海兽咬的，安琪得小心！”
面对口吻严正的赢爱，我被她吓了一跳。
“安琪总是这样，一点都不聪明，什么事情都不放上心，和师父一样！”
赢爱抱住双腿，把下巴埋进膝盖里。
经过刚才的一番的冒险，我整个人疲软下来，手指随意玩弄着从那具尸体顺手偷来的证件，指肚摩挲着皮套表面凸出的那一行编号。
“师父也是这样子，对别人很关心，对自己却随便多了……太像了，安琪与师父太像了。……安琪，赢爱能问问安琪么？”
墙下，海水拍打着墙壁，发出好大的哗啦水声。
——赢爱簌的站了起来。
“刚才的姐姐，跟安琪是什么关系？”
我抬头看她，不经意让证件从指缝间掉了下去。
“一个熟悉的朋友，没什么。”
我没有预料她会提这种问题，本能性的随口搪塞。
“又对赢爱不在意，又是这样。”
她眉头紧皱，语气沙软着，目光认真的抓住了我。
“坐高铁之前赢爱看见安琪和那个姐姐说话了，都聊得好投机哦？并不是赢爱讨厌安琪跟那个人接近……那个姐姐也很温柔，对赢爱很好，赢爱也很喜欢姐姐，但安琪，不可以……”
她一手抚摸脸蛋，空洞的眼睛高眺着我，眼睑下方染出一抹潮红。
“不可以忽略赢爱。自从来到这里，自从那个姐姐出现后，安琪对赢爱就不上心了！赢爱好羡慕哦……好羡慕那个姐姐和安琪说话时的氛围，说话时脸上高兴的表情……那个姐姐和安琪绝不只是朋友吧？”
我四肢不自觉抖了一下。
看来，衣服湿透了，有点冷。
“爱，不是这样哦。”
我抬头正视赢爱。
“爱，冷静点。不觉得有点冷吗，过来，坐我这。”
不等赢爱反应过来抵抗，我抓住站起的她所垂下的左手，拉到我边上一块排排坐。
“我和那个姐姐是以前认识的人。爱，你说自己不讨厌那个姐姐是吗，那，难道你讨厌我吗？”
“……不。”
赢爱仰起脑袋盯着我，声音沙沙软软的，眼袋下方一抹的绯红越来越深，眼眸闪出娇涩的神态。
“问赢爱讨不讨厌，赢爱当然不讨厌呀……”
“你太紧张了，我和你现在不也在一块说话吗？别太担心啦爱。”
“但是……！”
赢爱仿佛着了急，像一只蹬起后腿的小狗，双手如爪子一般擒住了我的衣襟不放。
我只能把她反搂在怀里，轻声地讲：
“你随时都可以和我聊天，我不会从这里离开。”
“安琪会说谎吗？”
面对她抛来的疑问，我用手抚摸上她的后脑勺。
“宿舍的时候也好，来到外面一块走也好，爱，觉得高兴么？我不会丢下爱不管，所以爱也不要太在意这些事，好不好？”
“……”
“我们一直是朋友，对不对？”
“……”
赢爱放开手身子后挪了去，脸色有点沉凝，又抱起双腿在平台的另一边静静坐着。
“真的很像师父……师父总是这样，一点都不聪明，根本不当赢爱一回事！”
她小嘴微微地喃。
“安琪总是像师父这样。”
诶，诶……？！
好一会，我们都沉默了。
不久，我仿佛忘掉了之前的遭遇，情绪渐渐平静，心绪得以收拢。平台这个位置眺望出去，四周一变一化都能有所察觉。
一想到被困在这里，不知道要走哪里，或者说已经无路可走，精神上就开始对这个有灯光照明的地方更加依赖，之后恢复了体力恐怕也不想站起来了。
墙底下，浪涛消停了些，水位明显下降了，看来不注意的时候海水在退去。
四周静如死寂，我和赢爱相隔不远，她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或许她也听见我的了。
这片黑暗所笼罩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里的两人。
“有一件事情，赢爱不知可不可以说？”
扭捏着身子的赢爱又挪了过来，双手合在一起放入双腿的中间。
“没事，说就行。”
我看向赢爱，把红皮套证件收入口袋。
她移了移眼珠子，好像在回忆什么。
“刚才呢，刚才列车摇晃得好厉害都暗下来的时候呢，那个时候周围太吵，赢爱醒了，就看见了那个姐姐偷偷把这张纸塞进赢爱的口袋。”
她把手张开，一小截卡纸片露了出来。
被水浸湿的卡纸片表面模糊起毛，不过还能分辨得出油性马克笔所留下的字迹。
上面写：
【倘若没能出去，沿红光走至尽头】
嘭卟。
看到这行字，我心跳了一下。
这是，心澈留下的提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