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不记得你为什么在这里了吗。”
“我依稀记得我的出厂地。我的资料芯片上写着，UNI·97785Si，出厂地：恒星哈列布-行星堤刹戈-第二奥瓦尔政区-铁伊冷。但是印象已经非常模糊，当我调取记忆的时候，画面花白而断续，有些已经失真。如果从记忆内存没有受损的部分说起，那么最早的时候就是在这颗行星。”
“铁伊冷……？”
“是的，铁伊冷。”
阿洛乔对那个地方有印象。
专门开发高级人工智能的科技之城铁伊冷，其对人工智能的造诣之深，除同隶属于帝国的倪黎丹外，无人可与之媲美；只是二者研究的领域完全不同，前者注重于高拟真机器人，而后者投入于无实体机载AI。铁伊冷对外声称，他们的产品能够帮助各智慧移民种族更有效率地工作，但是毋庸置疑，其中也有更加肮脏的东西。
阿洛乔曾经听闻那里传出过许多令人不齿的传言，例如非法人体改造、人权剥夺并将对象机械化，但是真实性尚待考察。曾经为帝国效忠时，阿洛乔就对铁伊冷的状况十分感兴趣，但那里的机密程度高到除非皇帝或内部人员书面批准，否则就算是第二种姓阶级也绝对无法进入。
总之阿洛乔对那里的印象，多半不是什么好印象。
阿洛乔放弃了回想，继续转回正事上。
“……你知道这颗行星的坐标吗？”
“不知道。这个恒星系统的周围，似乎有一圈人为设立的干扰场。所有星际指南功能都失效了。”
……和海平线号的情况是一样的啊。
当时，阿洛乔调取坐标系时，屏幕上闪动的居然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函数。
勉强能够识别的，只有行星与恒星的相对位置……
……果然，这颗行星有蹊跷吗？
“你是为什么来到安赫里的？”
“只是路过。我说过，我是在废弃的镇子里醒来的。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菌群生物正在四处走动。它们对我没有兴趣，只是寻找什么东西一样游走着。”
“……菌群生物？是‘它们’吗？”溯玥问道。
“是的，除非这颗行星上有其他能够对智慧移民造成宏观威胁的异常生物。”
“……你也见过它们了啊。”
“至少我没见过这里有多少高等动物，”阿洛乔摆摆手，“这里除了那些东西以外，不会只有植物吧。”
“错误，”悠妮歪头道，“你显然对这里的生态环境缺乏常识。这颗行星上，生产者与消费者的关系非常紧张，虽然数量十分稀少，但不是没有。我曾经遇到过沙漠中的兽群，但它们对我也没有兴趣。”
“是是是，谁会吃机器人啊。”
“检测到歧视人工智能的言论。”
“喂——”
“开玩笑的。”
……我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啊。你出厂的时候智能芯片过载了吧？
“我的留言面板中一直有一条标注着‘命令’标签的留言。留言发送者匿名，发送日期数据损坏。但是内容很清晰：‘将‘它们’铲除殆尽，救救我们。附件是几张图像文件，我这就把它们投射出来。”
……
悠妮的眼睛眨了眨。
“抱歉，全息投影功能损坏。你们这里有可以显示图像的设备吗？”
“我身上这个可以吗？”
阿洛乔伸出右臂，手腕处戴着手镯样的通讯针。
“帝国发行的通讯针，由数万台微型电脑集成，能够投影全息影像。”
“……硬件构造解析完成。型号非常老旧，是二手市场上的便宜货吗？”
“你——”
没等阿洛乔说话，悠妮头顶上安装的小型设备就弹出了两条细细的导线。她将导线连接在阿洛乔的通讯针侧面。
“连接完成，准备传输。”
……
“这是……”
“……溯玥，你还记得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爸爸以前还带我们去过，倒是姐姐你才别忘了呢。”
通讯针展开了全息投影，二维的图像清晰地在空气中呈现出来，并不停转动着。
图像上显示着，晴空之下，巨大无比的菌群生物如同汹涌的洪流，越过小镇的金属围墙，无情地散播着它们的孢子。图像迅速切换，呈现连续的画面：
菌群生物碾压了整座小镇，人们不论是呼救还是逃跑，最终都逃不了惨死的结局。他们有的被菌群作为养料融化吞噬，有的因为感染孢子而成为它们的同类。
白色和沙色的躯壳在已成废墟的小镇中涌动着，摄录图像的镜头摄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飞速伸来的触须。
“那里的街道和建筑布局……”
“是的，不会错的……”
“溯翼？溯玥？你们怎么了？”
“……是这样的，阿洛乔。那些图像上显示的，是我们的邻镇，距离这里，脚程大约三个标准小时。这些……这些图像上的……”
溯玥看起来非常激动，她的表情纠结而难以舒展，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邻镇被‘它们’摧毁的消息是大概半年前传到我们这里的……而这些图片上……悠妮，悠妮！”
“不要慌张，我一直在听。”
“这些图片上，记录的就是它们被毁的过程吧……？”
“如果仅凭视觉来看的话，没错。”
“……”
……事情似乎变得很复杂。
“你真的不记得你在那座废弃的小镇醒来之前的任何事情了吗？”
“非常久之前的记忆有一些。但那些被加密，加密程序禁止我告诉你们。”
“……你醒来的地方，是邻镇，对吧？是邻镇的哪里？”
“像机械库一样的地方。我是在密封的铁舱里醒来的。”
“……那个来由不明的命令，”阿洛乔略微将身体前倾，“至今还有效吗？”
“我说不清楚。它附带了一段强制性程序，”悠妮轻微摇了摇头，好像要摆脱什么念头一样，“如果这个命令的内容被我错过了，那么我就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补救。但是……程序没有交代补救的办法。我想，尽可能高效地除灭这些生物，是办法之一。”
“来由不明，也有执行的必要啊……”
“因为‘命令’标签使用的是当前对人工智能拥有最高权限的协议，协议代号是军事号召。因此除了执行，我没有其他选择。”
“可以破解这种协议的技术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们认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吗？”
溯翼和溯玥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好吧。悠妮，黑入我机甲自动控制系统的，是你对吧？”
“没错，我承认。”
“目的是高效处置那些菌群生物吗？”
“可以这么说。我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与它们交火的机会。”
“但我的防火墙是金色安全级别，你怎么可以轻易进行多线连接？”
“我使用的技术也是保密的。”
“……算了。总之，希望你不要总是打它们的主意。”
“对了，悠妮！”溯翼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最近它们在安赫里镇附近出没的势头越来越凶猛，你知道原因吗？”
“我并不完全清楚。但是我观察到，它们的行动轨迹有一些依稀可寻的规律。每次扫荡结束之后，它们都会由一个个体的带领，往一个方向行走。我觉得，它们是有老巢的。”
“你的任务中，包括将它们一锅端这一项吧？”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想方设法这么做。”
“……阿洛乔，”溯翼一脸认真地将视线投向阿洛乔，“你的机甲里，有那种……可以追踪移动目标的设备吗？”
“五台机甲全部装备了追踪针，但是不能受到磁场和辐射干扰，否则会丢失目标。”
“你们已经开始讨论作战方案了吗？”
“没有，悠妮，我……”阿洛乔打算否认——
——“姐姐，能同意我再驾驶一次阿洛乔的机甲吗？如果能找到它们的老巢，我们的家也不必再受到它们的侵扰了呢。”
“喂，你们别自作主张——”
“阿洛乔……”溯翼摇摇头，“……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因为安赫里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很危险。有人想要通过偷偷跟踪它们来找出它们的老巢，但是从来没人成功过。如果其他人知道有根除它们灾害的办法的话，现在肯定已经炸开锅了。这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一个希望，所以……”
“溯翼的说法我很认同。但是，溯玥。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阿洛乔盯着溯玥的眼睛。他能看出来，溯玥的那种眼神，只属于在百货商城看到了自己喜欢的环绕全息游戏机的小孩。
“好吧……但是，能驾驶我的机甲的，只有溯玥你一个人。它们的老巢想必非常危险，如果想去的话，我还需要……”
“我也试着驾驶。如果我妹妹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很抱歉之前对你发火了，这就当做是我的一次补偿吧。等到下一次，下一次它们来的时候——”
“——溯玥！溯翼！！”
年轻的男声和奋力拍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怎么了？？”
阿洛乔前去开门，看到的是一张慌张的脸。
“啊……你是？你是那个人对吧——方才的声音你们没有听到吗？现在快拉响警报！快点！”
这时候他们才发觉，‘它们’来袭的信号，已经再次贯穿了街道。
“我们谈得太入神了，竟然没有发现……现在连赶去飞船的时间都没有，可恶——”
“阿洛乔。”
悠妮站了起来。
“悠妮？”
“……你要去飞船那里吧，我会护送你的。毕竟来由不明的使命，也有执行的必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