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我们的跨年演出生涯就这样戛然而止了。我甚至疑心晚会主办方是故意没有把录播的消息告诉我们的，为的就是让我们能以最自然的姿态去完成节目的录制。谎言果然是行走于成人社会的必备武器啊。
直到去财务处结了通告费，我竟然还没有一种事情已经到此为止的实感。
我走到电视台的大门开外，拨通了苏盈的电话号码：
“喂，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苏盈稍显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你可能觉得事发突然，其实晚会的工作已经提前完成了。”
“哈？这么早？”
“……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啦。”
确实，直到半个小时之前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先前苏盈表示今晚会顺道开车接上我，现在看来这事儿悬了。
抱着感觉被主办方稍许愚弄的心情，我接着问道：
“那个，你现在还在工作吗？”
“刚刚休班。”
“那个，你要是累的话就回家休息吧，我坐电车回家也很方便的。”
“不用啦，我现在刚准备离开事务所呢，顺路接上你正好。”
现在的职业女性都加班到七八点吗……
“只要你不麻烦的话，我怎样都可以的。”
“那你先随便打发一下时间吧，我应该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到。”
“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我长吐一口浊气。
看来我以后也得学个车了，老这样麻烦其他人也不太好……
毕竟已经十二月末了，街道上刺骨的寒气让身为热带动物的我瑟瑟发抖。环视周边也没有发现可以一坐的小店，最后还是只能灰溜溜地回到电视台内取暖。
实际上，在电视台一楼取暖的人也不只我一个。有不少等待电车的同仁也在玻璃窗内翘首以盼，他们行动机敏，看到远方驶来电车的时候就会迅速行动，快速转移到马路对过的站牌之下。这就是被寒冷开发出的潜能。
就在我四处跺脚，频繁走动的时候。一个宽厚和蔼的大叔缓步向我走了过来。这个人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无爆点》的导演，老秃头？？
不对啊，老秃头这个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秃”字，但眼前的这个人……出乎意料的毛发茂盛啊。
上次和苏盈来到电视台的时候，我们曾经拜访过他一次。如果排除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他的毛发第二春的情况，估计他现在就是戴着假发了。
“哟，万笙小同学。”他和蔼地挥了挥手。
“还小同学……”我不冷不热地竖了竖衣领。“早就没有万笙这个人了，现在我的艺名是B0771，记好了哦。”
老秃头爽朗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反正万笙你本事在这里，无论换什么名字都能出头的。一招鲜，吃遍天嘛。”
这个老秃头怎么回事啊……显得和我一副很熟的样子。
“你不记得我了？”老秃头指指自己。
“我怎么不记得……你是《无爆点》的栏目导演吧，前些日子不是和经纪人见过你吗？”
“不对，更早的时候我们也见过的。”老秃头不依不饶。“你好好想想——‘舰老大’？”
“舰老大？”
随着记忆缓慢的开启，不少琐事也渐渐地明晰了它原本的样子。
舰老大、舰老大——
——舰老大啊！
在三四年以前的时候，我曾经参与过《红猪》剧组的拍摄。当时整个剧组对于飞机和船只的构造、驾驶都是一窍不通的。无奈之下，我们的导演请来了他曾经在空港工作的朋友，又麻烦了多次现役的一名海港舰长来对我们进行培训和指导。就是因为惊诧于导演强大的关系网（想叫哪个舰长来就叫那个舰长来，就和舰队老大一样），我们才戏谑地称他为“舰老大”的。
这么说，他就是那时候的那位老导演了？
“你是——Q导演？！”
Q182导演？
故人重逢，对面惊人的变化让我一时间失声了。
“可是，那时候的你还是地中海啊？怎么短短的三年多时间你就秃顶了？？”
“……咳，你小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次见面的时候，因为你秃顶了，我可是完全没有认出你来啊。”
不，其实也不单纯是因为发际线的原因。在我的印象当中，Q导演一直以来穿着都是十分土气，没什么亮点的。但是现在的他不仅秃了顶，而且穿衣打扮也显得更加潮流了。难道是因为和年轻人一起工作分缘故吗？虽然老干部的气质倒是一点也没变就是了。
Q导演当时被誉为导演界的将才导演，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退下影坛，转而跑到玄烨青年帮人家打点综艺节目了……这我当然想象不到啊！
“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带着假发啊？”
听到我这样说，老秃头赶紧嘘声道：“小声点！”
“……怎么，秃了这么久难道还怕别人知道吗？”
“待会媒体是要对我进行采访的呀，你们倒是不足为奇了，但是媒体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啊。我可不想在电视机上昭告天下，说我Q某已经中年秃顶了。”
“所以要用假发吗……”
“不说这个了，万笙。”老秃头顿了一下。“你是不是也参加了这次的晚会啊，刚才我在合唱录像上好像看到你了。你眼神空洞，一脸茫然，只有嘴巴在对着口型。”
“对，那就是我……当时我在神游来着……”
丢、丢死人了！
老秃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怎么，你为了这个晚会发光发热了一番，那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享受享受这个跨年晚会啊？”
“留下来，说起来简单。我看到网上炒跨年晚会前排的票已经到了一千多了。我们无产阶级回家看看电视就行啦。”
“迂腐！”老秃头恨铁不成钢地猛击我的后背。“你的人脉是怎么用的？早就听万由里那孩子说你们关系很好，这个时候你只要稍微开一开口，给你整几张票还不是手到擒来？”
原、原来和这个年近半百的老秃头相比，迂腐的反而是我吗……
“算了，我办公室里还有几张剩票，一并给你得了。”
老秃头快步返回了办公室拿票，我瞠目结舌。
“来，拿着。”
“这、这不太好吧？”
我怎么感觉就像是过年走亲戚家，亲戚非要给你红包的场景啊……
“留在我这里反倒没什么用，给你就拿着吧。当初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们这算是老一辈的交情了吧！”
什么老一辈啊……
我推辞不过，苦笑着接下了老头子手中的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