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又做了一个梦。
充满阿鼻叫唤的美术馆里，人们互相残杀着，啃噬着彼此的肉体和灵魂。
他们的鲜血和肉块染红了墙壁、天花板和地面，血迹宛如自我表现的艺术家的作品般颇有美感。当你仔细观察那一条条毛笔字迹一样的血痕，自然而然地投入其中，无法自拔。
即便如此，每走一步踩到血塘发出“扑哧”的声音，每踏一步踩到肉块发出“啪哧”一声，从脚底下感受到那恶心的质感，让我无比反胃。
跨过无数尸体和血塘，瞻望眼前巨大的油画。
上面的是四个模糊的人影。
分别是茶色、蓝色、红色和黑色。
每个人的脸部扭曲得看不到长相，他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却面带着毛骨悚然的微笑。
之前看到它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对不起……”
油画底边滴着血液，汇聚成河，瞬间淹没了我的下半身。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挂在油画底边的标题。
《友情》
不对，旁边还有字，只是被血挡住看不清罢了。
真正的标题应该是——《假友情》。
“对不起……”
不知道是谁，一直在道歉。
用卑微的声音，用颤抖的声音，用低沉的声音不停地呜咽着。
我东张西望寻找声音的主人，但是周围尸横遍野，美术馆被血河浸没，霎时间，我被沉入血海中。
身边满是浮游的尸体，而我笔直地站在地上。
奇怪的是，我在血海中也能呼吸得自由自在。我依旧能听到道歉声，追寻声源，发现它来自旁边的美术画。
那幅画的标题是《兄妹》。
“对不起……”
我走上前仔细看，画框里的并不是什么画，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我右手握着一个女孩子，有一头黑色长发，七岁左右。虽然因为黑影看不清脸，但是我知道她是谁。
“对不起……”
这是我的声音。
我小时候的声音。
“你以为你能获得普通的幸福吗？”
镜子里的我用稍有稚气的声音对我说道。
“你以为能过普通人的人生吗？”
他的眼神中蕴含着极大的愤怒和不满，宛如看着前生的仇人一样鄙视着我。
“你以为你能交到朋友吗？”
“不对……不对……！不对！！！”
犹如惨叫一般，我拼命反驳镜子里的我。
“明明你是个——”
“我！我！！！”
“杀死妹妹的——”
“闭嘴————！！！”
我举起右手，想打碎烦人的镜子，想打上镜子里的我，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可我蓦然停住了。
因为突然想起，我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是吗？
静静地、悄悄地、慢慢地……
当我转过头看向右手，进入视野的是——
被截断的女孩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不及躲开巨大落石的她在我眼前
被
压
碎
了
鲜血
溅到
我的
脸上
“丢弃妹妹的你还有脸做朋友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他们欺骗了你，你也是活该。即使他们不是朋友，那也是当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没资格感到背叛！你没资格觉得被骗了！你本来就没资格活着！他们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是他们让你误入歧途！是他们让你以为赎罪就是活下去！玩什么朋友过家家！是不是朋友、有没有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干什么！还想不想自虐了？不知羞耻！还想不想赎罪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哥哥。”
“——”
她那仿佛洞悉我一切的眼神。
理解森罗万象、熟知世间万物的天才妹妹……
她唯一无法理解的便是“我”。
“骗子到底是谁呢？”
镜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跪在地上永无止境地悲鸣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何时，我早已被自己的双手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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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
猛然睁开眼睛，最先进入视野的是酒店住房的天花板。
紧接着一个黑肤少年走近床边，站在左侧，俯视着仍旧意识模糊的我。
“赶紧给我睡醒，去洗个脸。”
“呃……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啊……”
“你睡傻了吗？昨天说好要开会的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洛克酱……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就行……”
“……”
洛克忽然沉默了。
这一瞬间，我产生了极其不妙的预感。
当我重新睁开眼时，看到洛克的右手变成步枪枪托，往我的○○狠狠地甩下。
——咚！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总算起来了。”
“起来你妹啊！你那一下差点打碎我的东西了啊！永远起不来了啊！”
“反正你也用不上。”
“真过分……”
“你去洗个脸，现在你的样子看不下去啊。”
“怎么了？”
“……看看镜子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现在时间为早上9点，都已经过吃早饭的时间了。怪不得他们都在等着我。
我拖动沉重的身体匆匆走向洗手间。
“要洗澡的话太拖时间了，就简单洗漱一下吧……”
边自言自语，边站在洗面台前。
看到镜子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呕吐。我连忙打开水龙头，一边听“唰唰”的冲水声，一边将冰凉的自来水扑倒我的脸上。
重新看过去，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个半夜哭肿了的男孩子。
“…………”
我用湿淋淋的手抚摸镜子，水滴正好流在我的脸颊，好像我正在哭一样。
“你没有哭的资格。”
咬紧牙关，用杀人般的语气对我自己斥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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