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站在金黄的麦浪里,指尖拂过沉甸甸的麦穗。晨雾未散的山谷间回荡着镰刀割裂秸秆的沙沙声,三十四个春秋交替的光阴在他指缝间流淌——从穿越时空的那个暴雨夜开始,这片土地便再没经历过真正的饥荒。
"少爷!"少年卢卡斯气喘吁吁地跑来,怀里抱着本翻开的羊皮卷,"市集上新到的威尼斯商人说......"
"说我们该种亚麻。"克莱因笑着揉乱孩子的头发,远处磨坊的风车正把新麦磨成雪白的面粉,"但麦子卖到巴黎能换三桶葡萄酒,亚麻纺线却要和佛兰德商人分成。"
老铁匠威廉扛着锄头从田埂走来,锻铁炉里淬火的火星在夕阳下划出金线:"昨儿个我试了新犁法,把田垄改成波浪形。"他粗糙的手掌摊开,掌纹里嵌着洗不掉的靛蓝菌丝,"您猜怎么着?每亩收成多了半斗。"
暮色渐浓时,村学里飘出算盘珠子的脆响。玛莎抱着发高烧的小女儿坐在门廊,看卢卡斯踮脚在黑板上写字。那些用菌丝强化过的木板光滑如镜,少年纤细的手指划过数字,算珠碰撞的节奏竟与远山间回荡的晚祷钟声完美契合。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克莱因站在新修的水坝上,看着暴涨的溪水漫过溢洪道。菌丝培育的苔藓正贪婪**着雨水,那些本该在冬季枯死的灌木丛,此刻却挂满晶莹的水珠。去年冬天埋在葡萄架下的菌丝种球,此刻正从腐烂的树根里钻出嫩芽。
"领主的税吏又来了。"霍克攥着烟斗在谷仓门口徘徊,火光在皱纹里明明灭灭,"说今年要按亩产三斗收税。"
克莱因蹲下身扒开湿润的泥土,指尖触到几根泛着蓝光的菌丝束:"去年埋的菌肥该见效了。"他抬头看着老人,"记得三十年前黑死病肆虐时,修道院地窖里那些发着蓝光的菌菇吗?"
深夜,村公所的油灯彻夜长明。克莱因用炭笔在泛黄的《自由宪章》复印件上标注,羊皮纸边缘已经卷起毛边。窗外传来守夜人敲响梆子的声音,与远处磨坊轮轴转动的嗡鸣交织成安眠曲。案头摆着玛莎送来的苹果派,果肉里藏着新培育的无核品种——这是用菌丝诱导基因突变的第一次成功实验。
开春的薄雾中,第一辆马车碾过新铺的碎石路。威尼斯商人卸下成箱的玻璃器皿,换取了用菌丝编织的防水斗篷。村学里多了个金发碧眼的学徒,跟着卢卡斯学习星盘定位与农时计算。老神父雷蒙德如今总爱坐在教堂门廊,用菌丝染料在麻布上绘制新的圣徒画像,那些跃动的靛蓝色线条竟让受难像平添几分生气。
丰收节当天,灰石村的钟楼挂满了菌丝编织的风铃。来自七个村庄的商贩在晒谷场上摆开摊位,最显眼的位置陈列着克莱因改良的连环弩——此刻正用来发射装饰用的葡萄弹。霍克老农醉醺醺地坐在麦垛顶上,用生锈的短剑割下一串麦穗,金黄的麦粒顺着剑刃滚落,在阳光下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暮色四合时,克莱因独自走向后山。去年冬天埋葬的青铜星盘早已化作春泥,只有岩缝里钻出的几株鼠曲草还泛着诡异的靛蓝。他蹲下身轻抚叶片,忽然听见地底传来细微的震动——那是菌丝网络在向他传递信息,如同故友般温柔的低语。山风掠过发梢,带着新翻泥土的芬芳和远方海港隐约可见的桅杆尖。
当第一颗人造卫星掠过村庄上空时,村民们正在广场上庆祝小麦增产纪录。老铁匠威廉用菌丝强化过的锻锤敲打着新铸的犁头,火星溅落在星盘图案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