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回到了公寓。本在房间里的鑫涛听到外面的动静后走了出来，朝凌烟打招呼道：“哟！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夜宵？”
凌烟把包挂到了门口的衣钩上道：“……一会儿再说吧，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谈。”
鑫涛神情惊讶的关上了房门，坐到了沙发上问道：“诶？你该不会总算想通了，要进我们戏剧部了？！”
凌烟静静的看着鑫涛。晕晕乎乎的脑袋里，不久前和老路讨论的光景，不受控制的自意识深处升了起来……
……………………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躲在那个柜子里啊？”
凌烟困倦的喝了一口茶道：“当时，我到的时候人都没来。本来我想走，可是门外林鑫涛和他女朋友突然就冒了进来。”
“那你也不用藏起来吧？”
“不藏起来，指不定林鑫涛会怎么反应呢。说不定干脆就当场逼着我演戏了。”
“不挺好的嘛？就算他真这么做了，结果上来看，也是殊途同归。”
凌烟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浮现出了疲惫的干笑。
“……您知道了啊？”
老路眼神锐利的为凌烟续了杯茶，然后他放下了烟袋，双手抱胸，心无旁骛且态度认真的和凌烟说道：“……不如说你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隐隐有感觉，你小子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本来还在想你是不是走投无路，打算提前实行你的计划。现在看来，你要干的事情比那更疯。
你的‘过度共情’的症状，还有社交障碍以及严重的幻视与幻听。你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是压下去了一点，结果你自己又把它们引出来我也就不说了。
以你的精神状态，加入戏剧部可是真正的自杀行为。凌烟。”
凌烟低着头，无奈而又冷漠的微微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不带一丝畏惧，却也毫无生气，好似已经忘记了生命可贵，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大半投入了地狱的士兵。
………………
“真的假的啊？！你真的想加入！”听到凌烟的提案，鑫涛惊喜的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凌烟淡定的望着他，语气平淡的说道：“是。”
鑫涛坐到了凌烟旁边，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问道：“为什么？呐呐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凌烟将他的手拿了下来道：“我不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如说我一直都有思考过自己的校园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我总得做点事情来为自己灰色的青春加上一点炫目的色彩。说简单点就是我总不能一天到晚闲得慌，总得找点事做。”
鑫涛好像听了什么高深的哲学道理般认同的点了点头，并一脸受教了的再次将手搭到了凌烟的肩膀：“恩恩。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那事不宜迟！我明天，就给你把台本拿过来！”
凌烟又一次把鑫涛的手拿了下来道：“你别误会，我没说我要当你们的男主角。”
“啊？！”
鑫涛一下子改坐到了凌烟的对面问道：“为什么啊？不不不，话说你不当男主角，那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们改剧本。”
鑫涛饶有兴趣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哦~你怎么知道我们剧本现在是有点吃紧？”
“听说的。怎么样，答不答应。”
“不行。”
听到了鑫涛毫不犹豫的回绝，凌烟并不意外的说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是这样，可是我没有演艺经验。写剧本的经验倒是有一点。我在那边怎么着也比在舞台上有用。”
“不行。”鑫涛的态度毫无动摇。
“……我可是新人。新人的我怎么可能能直接踏上舞台面对一大群观众？到时候如果我在公演的时候临时忘词，你打算怎么办？”
对凌烟的回答，鑫涛露出了不知是对自己的判断力自信，还是对凌烟自信的微笑说道“你不会的。你可是能在一群人面前毫不犹豫的朝陌生人泼水的人。而且那只是校内的小演出。来的人最多也就是五百人而已。”
“……五百人也足够让我紧张了。你以为我为什么那次泼完水后就立刻逃跑了？”
虽说凌烟的论据已经十分清晰，合情合理鑫涛都明明毫无拒绝的理由，可他却还是坚持己见，甚至表现的有点钻牛角尖的说道：“就算你紧张了，我看走眼了，我也是不会同意你作为编剧进来的。”
鑫涛的固执程度，远远超乎了凌烟的想象。感觉情况不妙的他虽脸上依旧冷静，可他的左手却还是不禁伸进了口袋，握紧了藏在里面的白盖小黄瓶。
……………………
“你觉得，你那种提案能成功？人家本来就是邀请你去当男主角，你却跑去写剧本？”老路一脸嘲讽的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我本来就没有演艺经验，帮忙改剧本怎么着都比去演男主角要好得多。只要我坚持，总是会说服他的。”
老路将身子撑到了桌子上，狠狠的瞪着凌烟，口气冰冷的问道：“那我问你，如果，他直到最后也不接受呢？要是他一定要你当他的男主角，而不是他的编剧呢？”
凌烟无言的直直看向了老路的眼睛，眼神依旧犹若得了绝症的病人般颓然。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互相凝视着对方许久，最后，老路就像是理解了凌烟的决心般回过了身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罐装满药片的白盖小黄瓶。
“……如果你真的打算这么做，那你就拿着这个瓶子吧。这一次，我平常的药，帮不了你了。”
凌烟拿起了小药瓶，好似想通了什么一样的静静的望住了它。不久后，凌烟的眼神里终于第一次显现出了犹豫。
老路并没有放过这一丝犹豫的说道：“……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
听到老路的建议，凌烟反倒是更加下定了决心的把药瓶放进了口袋中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是你回不了头。是韩雪迎回不了头而已。”
“…………”
凌烟愣愣的坐在榻榻米上，既没有表态，亦没有退缩。可是这一次，凌烟却再没有底气对上老路气势凌冽的双眼。
“我提醒过你，你这么下去再强的药给你，你都回不来的。我本来以为会毁了你的是孤独。结果没想到，恰恰相反……”
“老路。”
老路看向了凌烟，这一次，凌烟的眼神竟出奇的平静，没有疲惫，没有怨恨，有的竟然只是老路第二次从他眼中见到的，纯粹而清澈的决心。
“……我，以前是个慢半拍的家伙。
即使明明正确答案已经在眼前了，明明已经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却还是会慢半拍，等待着别人推我一把，然后再去做出选择。结果，若推力不止一个方向，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了正确答案，反而会去选择错误的。
因为，我总是会把自己的选择，放到天平“错误”的一方。
我已经像这样傻傻的，错过过很多东西，做过很多次错事了。并一步步把自己搞成了今天这副鬼样子。
我没有什么留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目标，甚至没有任何能骄傲的拿出来说的成就。我一直都是那样逃避，像个蜗牛似得窝在我自己给自己创造的看似坚不可破，其实一踩就碎的壳里面。”
老路皱起了眉头，刚想开口训斥凌烟，就被凌烟抢过了话头道：“其实，您不说我也清楚。最近，我的幻视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前段时间，我甚至在大街上就失去了意识。
其实自上次脑袋挨了一榔头……不，应该说在那之前，我踏入那个贴满了照片的房间时，我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我，大概已经是没救了。”
“…………！”
老路猛地站了起来，大跨步走过桌子把凌烟从榻榻米上拉了起来道：“别在这里和老子我矫情！你是这么矫情的人吗！
听好了，不过是演个戏，只要你好好吃药，总是能撑过去！你要是老是脑袋里觉得自己完了，那你才真完了！”
说完，老路松开了手，任由凌烟跌到了榻榻米上。然后，他坐回了原位，拿起了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道：“听好了，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干脆放弃就行了。要帮那小姑娘总有其他办法，不必非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听到了吧！”
凌烟慢吞吞的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道：“……我明白的。”
……………………
“……我是没别的选择了呢。”凌烟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一脸好像鑫涛的坚持感动了他一样的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道：“好吧，那我就演一次试试吧。”
听到凌烟同意，鑫涛又惊又喜的再度蹦了起来，朝凌烟热情的伸出右手道：“好啊！那请多指教了！”
凌烟望了望鑫涛，又望了望他的头顶。
此刻，星夜依旧如同骇人的鬼影般漂浮在那里。死死凝视着他的眼神中充满着威胁与危险，仿若黑暗走廊尽头里的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而凌烟凝视着那诡异的灯火，畏惧的站了起来。然后他擦了擦满手的冷汗，干笑着握住了鑫涛的手。
“……请多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