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话听上去有点冷漠，但事实上在听到雪迎希望自己跟他一起去老家见家人时，凌烟的心情确实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
不过，最后他却还是同意了。
如果要从凌烟的理性上来说，考虑到这整件事已经彻底朝着十分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感觉接下来会变得更加诡异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其实这个所谓的“重奶奶”和这个侦探是一伙的，目的就是在雪迎坐火车回老家这路上，找个机会把她迷晕然后直接中途找个车站下车把她绑架走之类的。又或者这整个事情是个大骗局，其实就是为了骗他去吉林然后找个方法把他和雪迎强凑到一起，不同意就把他扣那儿了不让他走之类的。
如果是第一种展开，那凌烟感觉就算自己跟着，那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人一起绑走而已；如果是第二种展开，那凌烟感觉自己就该考虑下如何安全的跳火车。
可事实上，凌烟却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十分没有他风格的乖乖跟着其他人买了票，乖乖上了车，然后乖乖躺在了卧铺内的床上。
……为什么啊？
自己到底为什么又跟过来了啊？
再又一通胡思乱想后，凌烟得出的结论是他现在其实，正处在星期天不小心看了个烂片的那种状态中：虽然自己对接下来的发展毫无兴趣，但考虑到又没其他事，于是只好为了不让自己之前在这事上花的时间彻底失去价值，于是干脆一条道走到黑算了。
也就是说，自己其实对整件事其实已经基本放弃思考了？自己现在只好奇自荒村、神婆和侦探后，接下来到底还能蹦出来个什么玩意儿来？
而不知道是不是凌烟那如同正在同时读十本哲学书的智慧表情，暴露了他的迷茫。羽刻突然冷不丁地又朝他搭起话道：“我说啊，凌烟老哥。你为什么同意跟过来了啊？”
“…………”
虽然凌烟没回答，但羽刻还是继续说道：“顺带一提，不管理由是啥，有个男的能一起跟过来我还是很高兴的。”
“…………”
“话说这车还要开很久。既然有缘分一起旅游，要不要相互了解一下？交个朋友？”
“……你觉得我会和个底细不明的人交朋友吗？”凌烟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话道。
“也不用互相知根知底才能做朋友吧？作为侦探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有时候两个人相互了解太多，反而会疏远。”
“听你这口气，你当侦探这期间没少造孽啊？”
“那是当然。做侦探，其实你要我说有时候和当心理医生差不多，都被迫非要去注视人性当中那些肮脏的部分。只是心理医生要求保密，而我们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暴露秘密。”
“又是‘人性肮脏论’啊？呵，你们这些人也真是有够闲的，一天到晚在这扯什么人性丑恶。你是觉得你看过人性丑恶的一面你就很高深了？”
“我可没说我高深。只是背着朋友勾搭他老婆，或者偷偷转移朋友公司的资产之类的事情，看多了都多多少少会觉得人性丑恶吧？”
凌烟坐起身，用手挠了挠头发后戴上了眼镜，看向了隔壁床正靠墙而坐，用kindle看着漫画的羽刻问道：“你这工作内容听着不是很‘侦探’啊。”
“怎么不‘侦探’了？话说侦探又不是都是福尔摩斯、波洛或者金田一耕助那种，有事没事就会碰上谋杀案然后发动聪明才智破案的非法警探。大部分侦探就是一群利用人的好奇心，去窥探他人隐私再告诉别人来换取好处的……嗯……”
看羽刻想不出好的形容词，凌烟头靠着墙，转了转眼球后答道：“……乌鸦？”
“乌鸦？”羽刻放下了kindle，看向凌烟问道：“为什么是乌鸦？”
“在北欧，有传说大神奥丁就是依靠两只环游世界的乌鸦来知道世界上所发生的事。”
“‘福金和雾尼’？”
“嚯，你还知道这个？”
“略懂吧。啊，话说我想到了个更好的比喻。你知道日本妖怪里的‘目目连’吗？”
“什么东西？”
“目目连，一种日本的妖怪。传说这种妖怪会出现在家中纸门和纸窗的破洞中，化作眼睛窥视他人。因为常常成群出现，所以如果被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发现的话，大概那人会被恶心死吧。
这种妖怪其实也是一种人害怕被人偷窥的恐惧的具象化。你看，比如你在家里偷看小黄书的时候，如果门看了条缝，多多少少会害怕那门缝后面会不会有人在偷窥吧？而在古代，人如果要偷窥常常就会在纸门或者纸窗上，偷偷戳一个洞。而家里的主人在发现了那种洞之后，心里所出现的被人窥视了的恐惧，这大概就是‘目目连’这种妖怪的起源。”
“……嚯？”
“仔细想想，这种类似的和‘窥视’有关的古代传说还挺多的。雪女的故事、仙鹤报恩的故事还有西方的潘多拉魔盒，都是和好奇心所招致的灾祸有关的故事。不过，像目目连这样比较直观的把“窥视”这一行为本身具象化的传说，却很罕见……”
开往北方的列车上，黑衣的侦探向着停笔的作家，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而如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般，在这小小的车厢之内，两人跨越了时空和国界，游历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这般平静的，听着他人讲述一个又一个如微澜般的故事的时间，凌烟突然感到无比的怀念。
没错，就像是在那个书斋里面，渡过的时间一般……
“……？！”突然，凌烟想起了些什么的打断了羽刻地问道：“喂，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嗯？路羽刻啊。你不是还吐槽过我的名字来着？”
“……没事。”凌烟从床上起身，穿上了鞋站起来问道：“话说我去餐车厢那边买点饮料，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羽刻抬起头，与凌烟四目相对，并同时用奇怪的得意神情笑了笑。
“我要雪碧。如果有薯片或者小花生什么的也买一个。小鱼干也行。”
“喂，火车上的零食很贵的啊。”
“那干脆连着晚餐一起，和我赌一把怎么样？赌赢了连着你今晚的的晚餐，你接下来买的东西钱都我来付。”
“又赌博？你有毒吧？！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哪天啊怎么被人砍死的都不知道！”
“要是真有人来砍我我可求之不得，估计肯定都是被我赢了钱后想赖账的人，正好揍他们一顿当松松筋骨……不，当打发时间了~还是说你怕自己又……”
“别跟我来这套。你就说赌什么吧？老子奉陪。”
羽刻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嘴角一扬，答道：“等你买回来后再定就行了。一路顺风~”
看羽刻那一副“今晚晚餐搞定”了的，胜券在握的模样，凌烟偷偷咂了下嘴，然后便开门走出了车厢。
到了车厢外，凌烟看了眼隔壁雪迎和朱奶奶住着的车厢，犹豫了一会儿后，最后还是决定独自往餐车厢走去。
【……“路”羽刻吗？】
列车开进了隧道之中。刹那后，车厢便被橙光和黑影所占据。
相错闪过的光影，如同走马灯的光芒般，映射着凌烟独自朝着下一节车厢行进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