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心里不痛快，而又正好有时间，那就带着足够打的回家的钱走到最近的巴士站，坐上第一个到站的巴士，在一个随机的站点下车。然后就这样不设目的地的瞎逛，直到心里平静下来为止。
自高中开始，这就是凌烟除了闷在屋子里狂打游戏外，另一个他想平静下来时会用的方法。
虽然凌烟已经不记得是谁教会了自己这么做，但这招确实有效。当初也是因为这个习惯，他才会遇见老路和他的书店。而也因为这个习惯导致的潜意识行为，才让他会失去理智的在一个陌生的树林里瞎晃悠，直到闯进朱奶奶的村子里。
“……唉。”
凌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像是个老烟枪吐烟般地将那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其实凌烟约雪迎谈谈的目的，本来只是想好好拒绝她的表白，并把该理清楚的事情理清楚，但最后却又变成了一场又绕圈子，又主题不明的对话。可不可思议的是，纵然自己没有明确的把“拒绝”二字说出口，纵然还有一大堆事情没说明白，但凌烟却还是隐隐感到雪迎已经清楚自己拒绝了她。
而只要雪迎明白了这个，那么不论是她找蝶衣做约会设计的事，或者自己的精神状况的事，又或者其他更多的自己和她向对方隐瞒的事，便一下子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不论是去解释，还是去坦白，都显得像是在浪费时间。
凌烟相信现在的他就算要离开，雪迎也不会再阻止自己。所以其实他现在要做的便只剩下找到那个自称“侦探”的路羽刻，想办法让他接受委托。接着若一切顺利，自己便只需要回到大学，坐等他的消息了。若那个侦探卷了钱就跑，就当自己花钱喂了狗；若那个侦探真的挖出来了自己的过去，那么……
……那么？
“…………”
纵然凌烟如今绞尽脑汁，发挥自己全部的想象力，却也无法想象知道一切后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就好像他也无法给自己故事中的那个来自外星的女孩，和那个追随着她一起旅行的男孩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是，若最后故事里的女孩只是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了的话，纵然是谁想必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就像现在的他无法接受自己能这样普通的走在街上，而身边却没有那熟悉的魅影追随。
即使其他和他一样被过去诅咒的人，只会渴望着解脱。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听到兜中传来的巴林马琴音，凌烟心虚地顿了一下。可最后他还是接起了电话道：“喂？”
………………………………
在数小时的长眠后，朱奶奶终于还是离开了梦的混沌，来到了医院的病床上。而她刚睁开眼，便感到光芒晃得她双眼刺痛。接着迎接她的则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穿着绿衣服的陌生女孩。
发现朱奶奶醒来，穿绿衣服的女孩立马离开，紧接着带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男人向朱奶奶问了几个问题，而朱奶奶虽然嘴巴上给了回答，但脑子却搞不清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她甚至不清楚如今自己究竟是生是死，而眼前的这两个是人，还是阎王手下的阴吏。
朱奶奶听着那穿着白衣服的人在又叽里咕噜地对身边的人说了一通什么后，看向了自己，终于说了一句她听得懂的话。
“好了，那您先好好休息……”
听到这话，朱奶奶一下子放心了地又闭上了眼，将意识埋到了睡梦中。而这次没过多久，她便在一阵焦躁感中醒了过来。
而她睁开眼，旁边一个年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病床边，面色严肃地坐在她旁边。而认出男人是谁并没有花朱奶奶多少时间，毕竟比起那个女大十八变的重孙女，眼前的他除了鬓角已显花白，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外，几乎没什么变化。
“……敬谦？”
听到朱奶奶叫自己名字，韩父紧握着双拳，神情就像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而是一个纠缠自己多年，阴魂不散的饿鬼。
“你，怎么找到我女儿的？”
听到韩父的问题，朱奶奶立刻便又感到一阵恶寒。
“是……找的私家侦探。”朱奶奶语气畏缩地答道。
听到朱奶奶的回答，韩父一脸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朝着她语气鄙夷地说道：“果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敬谦，我……”
“你没资格叫我名字！”
“…………”
韩父看了眼身后隔壁病床上正熟睡着的病人，接着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些后继续说道：“小时侯的事也过去五十多年了，现在我也不想再找你算什么帐，为什么你反而过来找上我家人了？”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你别在这跟我说什么你对不起我。我现在过得很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
说到这，韩父本来就因愤怒而充满血丝的双眼里，终于还是渐渐渗出了泪水。见状韩父立马闭上眼，昂起头将所有的恨与不甘全部塞回到了心里。等到眼中又只剩下愤怒后，才终于又看向朱奶奶，继续说道：“可是我妈妈，我爸爸！他们……他们没有机会看到我今天的生活。而我妹妹！连体验一次这种生活的机会都没有过！”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们！”
朱奶奶闭上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苍老的眼角上渗满了悔恨的泪水。而韩父见状却丝毫没有同情，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要是真的知道后悔，你为什么当初又回去坑蒙拐骗？”
朱奶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韩父问道：“你……为什么？”
“当初你卷了钱，拍拍屁股跑了。知道后来那些被你骗的人，那些你欠着债的债主，是找上了谁吗？”
“………………”
“在那些人找上我的时候，我那时候真的，真的很惊讶。不是因为知道你还活着，而是因为知道了你在害死了你的亲人后，在你那个破村子终于毁了以后，你居然不仅没有反省，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去继续行骗？我知道这事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无语了。
在你有钱，有能力的时候，从来对我和我家人不管不问。结果你惹了麻烦，你病倒了，你知道来找我了。知道过来和我说‘你对不起我们’了？”
“………………”
“说心里话，看到你现在这个下场，我真的很高兴。给别人算命算了一辈子，最后你终于还是没躲开自己的报应啊？要是是几十年前，我会直接把你丢在这，让你自生自灭。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抛弃自己的亲人。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奶奶。
医药费我会付，但是，你再也不准靠近我的家人！”
在撩下了这一句狠话后，韩父坐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而一直哑口无言地朱奶奶虽想追过去，但却连让自己从床上起身都做不到。只能干巴巴地望着韩父离去的方向，流着后悔的泪水。
而亡故丈夫和那小女孩的虚影，依然面无表情，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