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妈妈哦。”
拿起手机，随便翻出一张照片。
“挺年轻的嘛。”夏知秋看了一眼，说。
“是，年轻。”
“这是在船上？”
“大概吧，还有很多照片呢，都是妈妈发给我的。”我说。“妈妈在船上工作，听说已经是领班了呢。”
“不错呀，小红的妈妈。”小墨看着照片，说。“她……很忙吧？都没有见过小红的妈妈。”
“嗯，很忙。”
随意的回答到。然后我就不再说话。
“…………”
“…………”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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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红一叶的爸爸呢？”夏知秋打破了沉默，用的是略带沙哑的女声。
“从来没见过，大概没有吧。”
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喝一口奶茶，轻描淡写的这么回答道。
“诶？小红？你怎么了？”小墨奇怪的问。
她是察觉到了我身上的气氛有些不对？
也难怪，女生本来就对气氛这种东西很敏感。
“又一个没有爸爸的可怜人呐，哈哈——”
夏知秋的语气，听上去完完全全就是嘲讽。
“知秋！你！”小墨这样直接的语气很少听到。“你怎么能……能……这样……”
她的声音转眼间就小了下去。
“哈。”倒是我，苦笑一声，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怎样，知道世界上不止自己惨了？”
夏知秋的爸爸。
墨小璃的爸爸。
还有我的。
【又一个可怜人】而已。
夏知秋不仅是“嘲讽”我，也在嘲讽小墨，更是在自嘲。痛苦的时候，发现有别人和自己一样痛苦的话，这份痛苦也就可以减轻一些了……真是丑陋。
“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红一叶。”夏知秋的表情大概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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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分开住了？”夏知秋问。
“没住在一起过。”
“噢。”
“住在奶奶家，奶奶和叔叔照顾我，妈妈会定时汇钱过来。后来奶奶过世了，叔叔工作忙，就帮我空出了一套公寓——就是现在那栋。”
“嘛……挺好的。”他说。“你住的公寓，人不多，挺安静，交通倒也方便。”
“是呀，小红家很大的。果然你的叔叔对你不错的吧。”小墨对夏知秋的说法表示同意。
“我知道，他只是忙而已，和妈妈一样。”
我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内心毫无波动，只是陈述事实而已，犹如课堂上回答问题。
继续说着：“一年……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妈妈一面，她总是说很忙，叔叔也一样，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可是他们好像都有重要的事情呢……一定，比我要重要得多吧。”
“红一叶，也许的妈妈只是相信靠你自己就能做好呢。”夏知秋并不像是在安慰我，语气是认真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只是因为这么想比较简单……想着妈妈和叔叔都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落下工作的话，我住的地方还有生活费都会成问题吧？这样想的话，就不用恨他们了。”
“小红……”
一旁的小墨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没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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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中以后，和妈妈的联系多了不少，都是因为这个。”
我举起自己的手机。
“高级货。”夏知秋笑到。“不过现在也烂大街了，手机嘛……”
这部手机叔叔交给我的，他说是妈妈带给我的礼物。不知道具体多少钱，反正在自己的概念里，这台智能手机不是很便宜的东西。
“经常和妈妈聊天呢，她在船上信号不是那么好。”
“多跟母亲聊聊天吧，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
“我也觉得这样更好呢，小红。”
“哈~~~”我看向身边的小墨。“小墨，你知道我告诉妈妈我交到朋友的时候……发给她和你的合影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吗？”
“诶？是吗？”
“给我发了好大的红包哦，连着说了好几次要把你当成好姐妹，天气转凉的时候，看到你的照片时，还会担心你的衣服是不是暖和……”
“……真的？”小墨看着我，问。“小红的妈妈……是这么说的？”
“是啊，她很喜欢你——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在你来我家住的时候，她总会问墨小璃吃了些什么，我和你玩了些什么……期中的时候，她第一次问我的成绩，问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女儿，你和小墨成绩还好吗？这样的……还有你的生日，她给了我好大的一个红包说要好好挑选礼物……”
为什么，为什么我突然间开始这般喋喋不休？
我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妈妈很关心我的朋友小墨？
还是说……妈妈对我的关心——
“……小……红？”身边的女孩眼神诧异的看着我。
“红一叶。”
夏知秋一口喝干了自己手里的热饮，把杯子遁在桌上。
啪——
响声不大，但超过了正常放杯子所应该发出的程度。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我和小墨都不说话。
当然，下午的桌游店依然喧嚣。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我们三人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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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你的妈妈更关心墨小璃很奇怪吗？”
“不是，我没说我妈妈更关心小墨啊！”语气略显强硬的反驳。“不是的吧。”
“忘了？我可是会读心术啊，红一叶。”夏知秋没有笑。
“…………”
“其实我不会，是你太好懂。”
“结果都一样啦……”我有气无力的说。“反正心里想着什么全都被你给偷看到了。”
“小红？你想的是……”
一直以来总是想刻意忽略，却又无法不在意的事情。
“你的妈妈比我更了解你，红一叶——嘛，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终于，夏知秋不再用那沙哑的女声。换回了我所熟悉的“夏老师”的声音。
“红一叶，你的妈妈她最理解你的孤独。”
“我的……孤独？”我说。
“小红很孤独？”从夏知秋换回平常的语气开始，小墨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夏知秋。
“她知道你需要朋友。需要人陪伴。所以，当知道你已经有了最需要的朋友的时候，不顾一切的希望让你抓住她，不要再次失去。”
夏知秋盯着我的眼睛。
“因为她重视你，所以她知道你的孤独，也知道你最需要的东西。”
“…………”
我别开视线：“所以……让我把小墨当成……妹妹？”
“嗯。我想，你的母亲，真的是有无法离开的事情——但她同样很关心你。”
“切，真是这样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啊……”
“小红妈妈一定是很喜欢你的！我感觉的到！一定！”小墨大声对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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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一叶，你是个孤独的人。你妈妈当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你需要什么，这正好说明她是爱着你的。”
夏知秋总结到。
“你就那么确定？”
他微微叹了口气，换上无奈的语气：
“我们初次见面，是开学后多久呢……红一叶，还记得吗？”
“啊？”
“自习室，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聚精会神的读着卡夫卡的女生。我还有另一个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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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秋描述着，在他的视角里所看到的我。
“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但是在自习室的日子里，总是坐在角落发呆。”
“小墨需要提早回家的时候我才会去自习室。”
因为我忍受不了一个人呆在空阔的家里等待夜晚的黑暗慢慢填满房间。
我不怕黑，可是却很害怕阳光一点点消失，一切慢慢变黑的过程。像是什么宝贵的东西被一点点湮灭的感觉。
“发现你摊着的那本卡夫卡永远停留在变形记的那一页后，我们确定这个女生——你，是个孤独的人。”
“为什么？！”
“只是感觉而已，我和另一个我都这么感觉，所以是事实的可能性就很高。”
这样的判断到底是出于逻辑还是感性？
不知道。
“那时的另一个我觉得，和你说说话可能会好一些。”
“…………”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毕竟，又不认识你……”
“所以说，那时候和我说话的你是……”
“是另一个我哦，他敲了敲你坐的那张桌子，告诉你自习室快关了。”
“…………”
“从那天以后，你来自习室的时间就多了呢。”
“……有吗？”
“稍微计算过。”
“计算？为什么要算……这个？”
“因为……看看我。”
我和小墨一起看着夏知秋，满脸疑惑。
“怎么了？”
“我现在cos的角色。”夏知秋说。
“是叫……雪之下雪乃？”
“她和我书里的女主角很像，都是一个喜欢坐在自习室里，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女生。”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我书里的女主角的灵感来自于哪里吗？”
“…………”
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啊……难道说……”小墨轻轻捂住微微张开的嘴。
“红一叶，在三楼的时候，我说你很适合cos雪乃。”
夏知秋认真的看着我，没有说下去。
因为……雪之下雪乃很像他小说中的女主角，而这位女主角又来自于……
【没有现实的经历，即使是我也很难凭空写的出来】
脑海里闪过夏知秋的这句话。
“知秋是以自习室的小红为原型写的女主角吗？”
小墨自然的问出了这句话。
“是的。”
夏知秋没有犹豫，也自然的回答了小墨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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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红一叶来自习室，我藏在另一个我眼角的余光里，观察着红一叶，构思着我的小说下一步的发展。”
我……完全不知道。
偶尔走神的间隙，会看那位有些在意的男生一眼，但我们的目光从未交汇过。
“另一个我每次和你的告别，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而我的小说构思却陷入了停滞——想要更多的了解那个坐在角落的女生，不然的话，我的女主角……就动不起来。”
“…………”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我再一次提醒你的时候……”
“我对你说了……奇怪的话吧？”
那是我的，像是心血来潮，却又不是心血来潮的，拙劣的【告白】。
“嗯。”
“是这么……一回事啊。”
像是这间桌游店的名字：魔方。现在的我，心里犹如完成了最后一格魔方时的感觉。
如释重负。
终于，整件事情突如其来的在这里闭合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因为我们各自的经历，各自的情感，我们的命运也就这样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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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暴力的墨小璃。家道中落的夏知秋。亲人无暇顾及的我。
因为各自的经历，怀揣着各自内心需要填补的空白，抱团取暖般的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很长时间里，我们的对话也没有继续，大家都在想着整个事情。声音只剩下桌游店里的喧嚣。夏知秋先开口了。说了一句仿佛富有哲理的话。
“一部动漫里的台词，下次一起看吧。”
“嗯。”我和小墨同时回答。
结束了。
我们今天讲述的故事，就如此平常的结束了吗？
应该是吧……
谈话，好像是从夏知秋一个搜集【场景】的提议开始的。不知不觉，聊了很多。
把我们直接所有该说的话，想说的话，完完全全的，全部传达给了彼此。
果然，真的说出来了，长久的疑惑纷纷在一瞬间消散，心里也变得释然、明亮。
我在晚上不喜欢拉上窗帘，因为我最喜欢让清晨的阳光把我叫醒，那时候我的心里，也像填满了阳光一样。
原来，交心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吗？
可是。
等等——
缺少了什么！
“聊得……很开心呢。”小墨盯着空空如也的饮料杯，说到。
“嗯。”夏知秋点点头。“果然互相敞开心扉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呐。”
“…………”
我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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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换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就这样又过了十五分钟左右。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半。
“我们……回家？”夏知秋提议到。“红一叶？墨小璃？”
“还有件事情。”我说。“现在说的话……会比较好吧？再晚一点，好像气氛又没了……”
“什么事？”“小红想说什么？”
是啊，既然全都说出来了，那么，为什么单单把这件事情漏掉呢？
明明，也是很重要的。
墨小璃知道，我也知道的事情。
夏知秋知道，我也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们两个都忽略了……或者是……不想说？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件事，我应该说出去吗？
我开口了：“小墨，这个鬼畜女装变态夏知秋——”
“喂喂喂，什么叫鬼畜女装变态夏知秋——”
我无视夏知秋的抗议：“你喜欢他吧？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诶？”
“诶？”
我无视僵住的小墨，又看向呆若木鸡的夏知秋：“你也是，那么在意小墨，那么想和小墨在一起。为了帮助小墨那么聪明，那么勇敢，那么不计后果——你明明这么喜欢小墨，为什么不告诉小墨啊！？”
我的语气，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任何感情。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
小墨喜欢现在这个没有戴着眼镜的夏知秋，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起码在我看来是的，显而易见。
夏知秋喜欢着小墨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互相说出来？
夏知秋和小墨都没有想要说出来的意思。
在这个我们不打算留下任何秘密的下午，为什么要留下这份遗憾？
那就……由我说出来好了。
…………
…………
…………
在这份凝固的气氛中，外界的声音猛然间离我们远去了。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的向前推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