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这是我曾经读过的一句诗。这首诗叫做《秋日》，它的作者是一名奥地利诗人，名叫里尔克，是一名永远流浪的诗人。
一个眷恋着故乡的诗人，却只能永远流浪。
我觉得我很像这个诗人，有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却只能永远眺望，不敢去触碰。
我把这种感觉称之为懦弱。
……
……
“又是第一啊。”
这里看着我手里的试卷，颇为无奈地吐槽道。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吐槽我的成绩了，严格来说周离露出这种表情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两个月前，我的成绩第一次达到了班级的顶峰，也就是所谓的第一名，从那以后我就感觉到班里学生们看我的眼神不太对了。
尤其是那些曾经和我有过冲突的学生，他们甚至觉得我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由此居然还给我延展出了‘吴桐其实是因为高望远出国留学所以才变得这么努力的’之类的奇怪传言，根据不可靠消息，这些传言在经过部分人的艺术修饰后已经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我并没有在乎这些传言，毕竟我也算是在传言中身经百战的人了。
“怎么样，是不是也想感受一下拿第一的感觉？”
我故意对周离调侃，但周离的脸皮比我还厚。
“切，这种没有意义的名次，我才不稀罕呢。”
“没有意义的名次？”
周离点了点头：“当然了，你想啊，考试明明是那么具有挑战性的事情，我们的测试虽然说不是高考那种会决定自己一生的大考试，但本质上也是一个竞争的过程吧？竞争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是因为它有很不确定性，你今天可能第一，那么我第二天也有可能拿第一，这才是考试的乐趣啊。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几乎都是雷打不动的拿第一，这不是把考试的乐趣给完全消除了吗？”
“那你每次考试都拿倒数不也一样把考试的乐趣给弄没了么？”
我反问道。
“咳、咳咳，我这个是在测试自己的下限，再说了，我现在倒数，那万一哪一次得到了好成绩不就赚翻了吗？这叫做低成本高回报，懂么？”
“不懂。”
周离见我没有上当，只好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颇为痛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像你这种只知道提供成绩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些学渣的心情的，我们虽然卑微，但也有着你无法理解的快乐~”周离说着还特意露出笑容配合了起来。
不过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周离，英语老师让你去她的办公室一趟！”
周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而我则是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我的确不懂你的快乐啊。”
“.…..我想把我的‘快乐’也分享一点给你。”
“抱歉，不需要。”
“.……”
无可奈何的周离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教室，而我则是继续看起自己的书，但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在午休打电话给我的人一般只有宁霁，但是当我看到来电号码后却愣了一下。
这是我没有见过的号码。
片刻的犹豫过后，我接起了手机。
“喂。”
我的声音很平静，这样我能够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有和对方周旋的余地，毕竟我并不知道这个用陌生号码打电话给我的人是谁。
“小桐？”
手机里传来久违的声音。
“妈、妈妈？”
突然意识到来电人的身份后，我有些诧异，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母亲并不是一个会恋家的人，自从我和雨心有了独立的能力之后她便继续为了自己的事业而飞往世界各地进行调研摄影，说句不好听的，我和雨心甚至一年都见不到她的面。
“呀~真的是小桐呢！声音变得浑厚了好多呢！那个呀……”
母亲还是和过去一样活泼，我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教室，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在教室里不方便听电话，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再继续聊。”
“没问题~”
“.…..”
总而言之，要先离开教室才行。
……
……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一直是一个十分随性的人。我的母亲长得很漂亮，同时也很有艺术气质，据说当年父亲为了把母亲追到手甚至跑遍了半个地球，最后母亲终于被父亲那个金融男打动，答应嫁给了他。
其实我觉得以母亲的性格是完全没有理由会接受父亲的，因为母亲是一只关不住的金丝雀，她所看到的只有美丽的风景和遥远的梦想，家庭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必须的。我认为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离开了我和雨心选择进行自己的摄影事业。
但即使如此，她也是我的母亲。
“好了，你说吧。”
在从周离那里弄来了教学楼楼顶的钥匙后，我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楼顶，天空有些阴霾，冬天快要来了。
“嗯嗯！你最近有没有想雨心呀？”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手机另一边和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和我见过面的母亲第一句话就将我击中了。
“你……你知道雨心的情况？”
“我当然知道啦！”母亲的语气像是在责怪我，而我则是默默地惊讶着。
“雨心在搬走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哦，我可是你们的妈妈呢~”
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对我说道，但是我并没有为她的话感到丝毫欣喜，相反，此时的我莫名地感到了烦躁。
“既然你是我们的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尽一下作为母亲的责任呢？”
我的语气大概很过激吧？但我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原本积攒在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一句话就完全消去。
“我也有我自己追寻的东西呀，这一点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
的确，母亲在离开我们进行追求事业之前的确和我说过，她要去追寻自己的事业，她告诉我，我迟早有一天会理解她。
但我发现了，那不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我根本就不想理解她。
“是啊，你有你自己想追寻的东西。可是我也有啊……”
我想追寻的东西……
脑海里浮现出雨心的身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唯一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雨心，选择留在我身边的也只有她。我曾经发誓不会让雨心受到任何委屈，但是我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刚刚退出棒球部时的时候吗？那时的你在听到我退出棒球部后只是说了一句如果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再去追求就好，便再也没有过问我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那时的我放弃了什么呢？我很讨厌老爸，因为他总是用严厉的态度对待我，哪怕是我在棒球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也未曾夸赞过我，但是我觉得他做得比你好，因为你甚至都没有看完过我的任何一场比赛。”
啊，真奇怪。
我为什么会感觉如此难过呢？明明把自己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应该是一件十分痛快的事情才对呀，可是我为什么感到了悲切呢？
“.…..对不起，是妈妈没有考虑周全。”
电话另一边的妈妈似乎也已经感受到了我情绪上的波动，她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这样吧，你最近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提出了见面的建议。
“.…..又是见我一面，然后就又要出国吗？”
我平静地说道。
这种剧情我已经见得太多了，母亲每次回国都只是和我们匆匆地吃个饭，然后就又离开。我曾经一度觉得我和妈妈就像是某种特殊的候鸟，需要在某个特殊的时节才能匆匆见一面，然后就要离别，若不然就无法生存。
但后来我明白无法生存的是母亲，她若是离开了自己的事业就无法生存。
“在你说出刚才的话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看吧，又被我说中了。
不过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我一边觉得荒谬又一边觉得好笑，我明明早就已经猜到了母亲的做法，却还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现在我下定决心了。”
母亲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下定什么决心？”
不知道怎地，我居然也紧张了起来。
“我以前的确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我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了。小桐，你觉得我的话对吗？”
“.…..我不知道。”
说实话，我并没有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但隐隐之中我却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总而言之我们先见面吧。时间你说，地点我来定。好吗？”
见面么……
我看着远处阴霾的天空，忽然产生了退却感。明明只是母子之间的见面，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如此的紧张呢？
真是奇怪。
“我明白了。”
再三考虑之后，我还是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好，有什么事情我们见面再说吧。”
说罢母亲挂断了电话。
而我则是继续站在阴冷的楼顶上，久久无法平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