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两天没有见人的舰长，今日破天荒见了一个人。
枯寂的办公室内，因为窗帘的合上外面虽然温度炽烈，光线明亮，可能够照射进办公室内的却只有帘布边缘的那么一点点。
而昏暗的室中依旧可见两个身影的存在，一坐一立。
坐着的人，神态疲惫，过去那总是可见成竹在胸的恶人脸盆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这一周以来连日的思维受阻，线索被断所带来的消耗与心理的不安。
如今只是坐在那里，却难以见到之前那个开门见到便是给人一种极难对付的神态，反而只是一种犹若悲凉的颓然。
另一方面，站立着的这个人，同样也不见过去的傲气与活泼，不仅如此，这个在过去敢大大方方的给眼前这个人开玩笑作死，却作而不死的少女，如今却连面对着他的脸都做不到，仅仅是站在他的面前，就已经只能让她控制自己发抖的身躯，而做不到其他任何的事情。
姚兵凌沉默，他理应沉默，他必须沉默，更加是因为桌上的这一封调任书让他不得不沉默。
“你可知道，在这个时间说要调任，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声音依旧可听到这个强悍舰长所具有的那种气力十足的中气，但沙哑的嗓音却让那仟双低着的头猛然一凛。
“……我知道。”那仟双低着头，声音微小说道。
“你知道？”姚兵凌突然疑问，随即发出了一阵难听的笑声，那是他这一周内极少说话与饮水所带来后遗症，咽喉早就干燥如火，持续的声带强烈震动则是引发了他的另一个隐疾。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没有预兆，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整个肺部都给咳出来的剧烈咳嗽，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情绪响彻整个房间。
咳嗽之剧烈，甚至让这个一度强大的舰长……弯下了腰。
“舰长！？”
那仟双抬头并且想要过去帮姚兵凌一把，但姚兵凌却猛地伸出一只手止住了那仟双的动作。
他说：“……咳咳，你知道个屁！”
悄悄地在桌下以衣袖做了一个不可见的擦拭动作，姚兵凌直起腰板凝视着那仟双的眼睛，因为情绪与病痛原因，体内崩坏能逐渐失控的姚兵凌双眼竟然是自主化为赤红，而那仟双在则是在看到这双眼睛的刹那，立刻躲开视线，紧闭着双眼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响起那天所发生的全部事情。
姚兵凌见状也是知晓了自己此时的失控，他走到窗口上拉开了已经一周没有拉开的窗帘，顿时阳光洒入房间，顷刻驱散了屋内所积郁的大部份湿霉的阴气。
也让这个肤色有些病态的男人面色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背对着那仟双的姚冰知道那仟双不敢看自己，所以他索性也不转身，只是背对着她背负双手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布罗妮娅遇袭的事情，整个圣芙蕾雅都处于禁严的状态，若不是德丽莎拦着我我都要进行宵禁！”
“现在凶手还未查明，甚至连线索都不明确。可以说整个学院人人都有嫌疑，而你却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
“仟双呀仟双，平时你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却想不到这个道理？你可知道你这封调任书过来，就算是你没有嫌疑，我也不得不怀疑你有嫌疑了么？退一步讲，如果我不怀疑，那么德丽莎呢？姬子她们呢？你好好想过没？！”
那仟双睁开眼睛，但却依旧没看去看那个迎着光背对着自己的伟岸背影，她不敢看……因为她怕自己看了之后便是会说出所谓的真相。
“仟双……想过，可是……”
话语没能说出口，沉默再次覆盖了两人，最终，却听到一声相当无奈与后悔的叹息自窗口边的姚兵凌口中传来。他说：“你还是在怕我对么？”
“……舰长，我。”
“不用说了。”姚兵凌摆了摆手，手指轻轻挑动，崩坏能悄然律动，那在桌上的调任书还有签字笔便是凌空飞入他的手中。
他注视着调任书上面的内容，沉默无声，却是内心早就不安定。
这不仅仅是调任书，而是心理创伤调任书。
是前线与崩坏作战负伤有了心理创伤的女武神们所递交的专利，但一旦女武神无法战斗，她们便是失去了价值，最后只能在一个地方坐着无关紧要的文书工作默默无闻。
只不过仅仅对崩坏的心里阴影或许并不会让那仟双就此别开战场，她的战斗档案与资料都是在天命总部档案馆存着，A级女武神能有多少个？全天命也不超过50个。再加上她那射击能力与驾驶技术与侦查能力。
她被调往美洲支部和逆熵死磕的几率更大。
但姚兵凌不想让她再次进入那个已经让她“死”了一次的战场，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残酷的命运一次就够了，死过一次的士兵，就算是他也没有无情到让他在死一次的程度。
“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人就剩下你爷爷一个人了？”
姚兵凌突然这样问起，那仟双则是错愕，为什么姚兵凌会突然说起她这个之前只是为了搪塞他的谎言？
但还没等她询问。
但，下一瞬，只见姚兵凌转动鼻头，手指手腕律动，便是在调任书的结尾签字栏里面书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同意”两字。
只不过，这并非结束，他不断书写，在调任书的下面特异多加了一段个人评语。
数十秒之后，内心忐忑的那仟双突然听到姚兵凌说。
“拿去。”
一声淡然的拿去，那仟双还未反应过来便是看到自己眼前文档一闪，这份被签好的协议书便是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
“你走吧。一个小时之后，正好第二机库有一架要去日本置办装备的运输机，你和他们一起走，到了日本之后，我会安排人将你送回华夏。”
平淡的声音，却不难听出其中掩饰的一种遗憾，那仟双紧紧地攥紧手中的文件，不开口却与不离开。
“舰长，难道你真的没有怀疑过我么？”
很突兀的，那仟双以这样的提问，将自己的身份与真相又一次推向了风口浪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那仟双嘴角出现了一抹十分病态的笑容，她说：“如果我说，是我做的，舰长你会怎么做呢？”
“会打你一巴掌。”姚兵凌丝毫不停的回答。
这个回答让那仟双大脑猛地空白，她有些不可置信，继续问道：“就这样？”
“对于心有愧疚，并且说谎的蠢货，我认为一巴掌拍开，然后让她冷静冷静就行了。仟双，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因为现在你的离去觉得有愧，还是别的什么。但不要说这种谎言。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
“……xi，x e ，xie。”
按照情理，这两个字本应该此时就说出口，可不管那仟双怎么张口，她却怎么都说不出这两字“谢谢”。
或许是她内心真的不愿意接受着根本就是欺骗得来的信任。
“咳咳咳咳咳！！”
无征兆姚兵凌再次咳嗽起来，凶猛程度比起之前更加的严重，那仟双猛然抬起头，却见到姚兵凌单手扶住窗沿的身影，她想要前去，但却瞬间愣住。
今日外面的阳光很明媚，明媚的阳光再落到窗沿外洁白色的墙面的时候墙面白的雪亮，同样银色的窗沿也是白的雪亮。
同样……姚兵凌的头发，在黑发之中，那反光的银丝也是白的雪亮。
到底是怎样的心力交瘁，到底是怎样的力无从去，又到底是怎样的憾不能留，才会让这个在所有女武神眼中不论是实力还是计谋亦或者是为人都是“绝对”的舰长……半数白头？
“舰长？”
那仟双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还不走？”
姚兵凌的声音顿时严肃，背对着她的背影渐渐直起，似乎他想要重拾自己过去那般的威信与态度，可这次，那仟双看到的，却只有那已经无法支撑，却拼死支撑不肯倒下的……疲惫长者。
“快滚，别出现在我的眼前，别出现在天命，滚回你的家去！”
严厉的逐客令已经下达，那仟双迈前的脚步被严厉制止，尤其是在注视到了姚兵凌对自己下达逐客令的时候扬起来的那只手的衣袖上艳丽的鲜红。
她这次是真正的因为担心而颤抖，可一旦想起是谁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的元凶之后，她的步子因为害怕，无声地退缩了。
最后，她朝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带着敬意，带着歉意，带着悔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舰长，您多保重。那仟双，这辈子都会以在您手下服役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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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仟双离开大概一分钟左右，在窗口见到了那个步伐飘忽，犹如失了魂一样的少女的背影之后，姚兵凌便是重新拉上了窗户，然而在那一刹那，早已强撑不住的身影当即倒下。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犹如催命的鬼符，牢牢地“贴”在了姚兵凌的背后，每一次咳嗽都会有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在他的咽喉处汇聚，最后一大口鲜红，却又暗紫色的鲜血自他的口中吐出，顷刻渲染了他面前的地面。
“大哥哥！”
关切与焦急的呼喊自空中传来，身高仅有三十多公分，整个犹如动画Q版状态的绯玉自空中虚化凝成实体。
姚兵凌没能回答她的关切，强忍着咳嗽的他整张脸都开始成为了极度不正常的紫红色，死咬着牙关他只能勉强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柜台上的那瓶药。
“啊？那个！是那瓶药对吧？！”
绯玉立刻飞起，抱起这个差不多有她一般身高大小的药瓶飞向姚兵凌，而姚兵凌拿起药瓶，直接撕烂了药瓶的盖子，倒出了一把至少十颗以上的紫色胶囊直接就着自己咽喉中的血液一口吞下。
数秒之后，姚兵凌梦的吐出一口紫色的血气，同时脸上的紫红也逐渐消退，呼吸恢复正常的他有些虚弱的朝着绯玉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让你担心了。”
之后他由吃力的站了起来，又立刻走到了浴室拿出拖把尽快的将地上的血液拖干净。
而绯玉注视着这一切，什么都不说。
因为她知道，如果姚兵凌想要对她说的话自然会说，但一旦他决定保守秘密的话，那么他就算是死都不会松口，而自己如果做出告诉别人这种多此一举的动作的话……
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大哥哥，你，真的没事么？你已经……”吐血了，三个字被姚兵凌一根手指给按在追上堵了回去，将拖把带回浴室用清水洗净后，姚兵凌走了出来说：“放心吧，这个毛病能治。而且。”
他摇了摇桌上的胶囊药丸，说：“我还有这个，别看朱丽叶斯行为方面虽说有些问题，可这药的确是没有问题的良药，再加上。她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和战友，一定会有办法帮我的。”
“所以，不用担心的。”姚兵凌手指弹了一下绯玉的额头，后者则是抱着额头往后飞了一段距离后说：“哦~既然大哥哥这样说了。不过，为什么大哥哥不愿意让绯玉把圣痕移植到你的身上呢，这样的话，绯玉也能帮你查清楚大哥哥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姚兵凌面色古怪说：“然后让八重樱以我身体出现？饶了我吧，我可没有玩性转的这个古怪爱好，要知道。男人下面有把没把，可比有命没命更重要。”
“对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等等，既然你出现了，就代表……八重樱又出来透气了？”
“安心啦，安心啦，大姐可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德丽莎房间里面补番呢。而且圣痕空间的时候，她可就一直念念不忘《魔法少女O圆？呢，说都看到第八集了，在不看完她心里就被我的爪子爪一样。而且，看完之后也好回去给卡莲讲。”
“第八集么……啧啧啧，估计要被喂屎了。”想了想剧情的姚兵凌突然眉毛一扬，嘴角泛起笑意这样说。
“那你呢？”
“嘿嘿，绯玉这不是没事儿做么，就过来找大哥哥你了。”
“那帮帮我搬一下文件吧。”
“好的，额，这个数量是不是有点……”
“所以，要不要帮忙？”
“……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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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了么？”
寝室中，收拾好东西的那仟双在刚刚走出房门的时候却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克蕾尔？！”
注视着这个此时应该在上课的室友，那仟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说有太多的想要说了。
最后，太多或者太少的话语都化为了极为简单的一个：“嗯。”
“是么。”克蕾尔脸上出现默然表情，眼神有些寂寞，更多是不舍，可她却很快振作起来说：“恩，那么，再见。这下我再也不用半夜被你抓起来给你做夜宵了。”
“噗，我半夜总是爱肚子饿，还真是抱歉了啊。”
被这突然的揭短给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的那仟双有些无力吐槽。
可是，克蕾尔却从自己的背后拿出了一个大大的餐盒递塞给了那仟双手里说：“以后别总嚷嚷说自己要减肥吃的那么少了，尤其是晚餐吃饱一点，胖一点也无所谓，反正仟双你胖点也好看。”
克蕾尔说着，然后又把一条围巾给那仟双围上，虽说现在天热，可一旦到了日本后，那里的海风还是很凉。
“多穿点衣服，不要在说什么风度大于温度这种没营养的话了，不然，你就要自己找药吃了，你又那么懒。”
话音逐渐断断续续，本打算以洒脱的姿态让自己的好姐妹安安心心离开，可……这眼泪，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再说了，你这一走，以后那里去找我这种愿意为你上下操劳的好室友……“
克蕾尔的话没能说完，却被那仟双突然抱住。
“仟双……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克蕾尔死死抱住仟双的后背，哭到：“我以后不会在模拟组队战中扯你后腿了，我会好好训练的，我也会练习自己的胆子的。我也会每天继续给你煮夜宵的，所以……求你不要走。”
对于克蕾尔近乎撕心裂肺的请求，那仟双同样也只有无声流泪，并且不断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克蕾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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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之上，那仟双相当无奈的将那个还想将自己送上飞机的倔强身影给推出了机舱，对着克蕾尔说：“好啦好啦，下去你小心被误会是凶手。”
克蕾尔嘴巴张了张，但最后还是把这最后一次的“留下来”给咽了回去，红肿的眼睛中透露着不舍却也有安然，她朝着那仟双挥了挥手说：“记得要和我联系呀，今晚我会电脑边等着你的联系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赶快回去吧你。”
运输机渐渐发动，坐在机舱中的那仟双有些恍然。
她透过机舱的窗口看着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眼的圣芙蕾雅学院，似乎要将自己这辈子的喜悦全部都留在这一眼之中。
她将手插进了衣兜，本意是手被飞机发动卷起的风压搞得有些冰冷，想要暖和一下。
可她却摸到了那一封被自己放在里面的文件。
也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舰长似乎并不是只给自己签了字那么简单，他好像还写了什么？
带着疑惑，那仟双将那封文件拿出。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随即她愣住了，本以为能够忍住的情绪在看清文字中的内容与信任的刹那，全然决堤。
不再犹豫，去他妈的任务，滚他娘的主教！
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次辜负那个人对自己的信任！
那仟双直接冲到了机舱门口，对着那还未远去的背影大喊。
“克蕾尔！告诉舰长，小心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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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巴巴的文件之中，那一段的人工文字异常的显眼。
『该女武神曾经死过一次，她已经完成了她作为士兵与战士的使命。再加之得知她家中还有一年事已高长辈需要照顾，她也是家中唯一的长女。我休伯利安号舰长，极东支部部长姚兵凌请求，让该士兵解除军籍，回归正常生活…………………………还有，有一点需要总部的各位军老爷们理解，这不是我对你们请求，是命令！只要我见到这孩子还在总部或者任意支部就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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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仟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