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给你，阿翔哥。”周娴用缠满了绷带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将笔记本郑重交给杨翔。
如此一来，她的任务便这样告一段落了，约定好帮他一起完成家庭作业的事情，总算有个完美的句号。
“啊？你还真写了啊？”杨翔不知所措的接过了这份诚意满满的作业本。
本来杨翔还想好了，花个一晚上全给你补上来着，愣是没想到周娴全给你完成了。
即使只算见面的那一刻起，那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少说有三十多篇日记全给周娴写完了。
这份毅力和文笔还真够厉害的。
“嗯。”周娴迅速将双手藏进被子中，额头满是汗珠的她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因为说好要帮阿翔哥完成这份作业嘛。”
“谢谢。”杨翔望着她由衷的感谢道。
但很快，这份谢意便被歉意所替换掉，时间过的很快，杨翔能很直观感受到这位坚强姑娘的生命力在随着时间流逝。
时间远比父亲所预计的还要更快点。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救治她，哪怕是连制止都做不到。
当一个病人连说话超过两小时就得睡觉休息一下的时候，其实已经能够很直观明白对方的时间还剩下多少，更别提，从半个月前，周娴必须得借助护士的帮助才能打理平时的生理需求。
作为旁观者，杨翔只能当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尽力陪伴她将这场心照不宣的戏演下去。
“稍微，有点累……”周娴视线恍惚的呼吸着。
就在五天前，她必须得通过呼吸机才能进行正常的呼吸，而这还是杨翔发现的，否则她早在那个夜晚死于窒息了。
也正因为如此，杨翔干脆放弃了回家，除了吃饭洗澡外，其余时间能待在病房就尽量待在病房。
现在的周娴就好比一朵盛开在反季节的花，随时都有可能凋零，而杨翔必须得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
陪伴，将是她在人生最后一段路中最有效的药。
“那就睡会吧，没事的，我会待在你身边。”杨翔用湿纸巾为她擦掉汗水。
“不了……”
“没必要强撑的。”
“后天就是阿翔哥上学的日子了吧？”周娴眯着眼说：“就要见不到你了。”
“别这么说，只是上学而已，放学后还是能见面的。”杨翔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搁这搞谁心态呢。
“放学么？”
周娴笑了笑：“我好久没上学了，也不知道同学们怎么样，田所先生又是否还凶巴巴的。”
“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杨翔嗯了一声。
这个对大多数同龄人不可思议的思念，却是她最奢侈的愿望，只有身体健康的人才会觉得上学是一种痛苦与煎熬。
“阿翔哥，我很抱歉。”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道歉？”杨翔一时间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累傻了。
“其实你的作业我根本没有好好完成。”周娴歉意道。
“没关系啊，家庭作业这种东西，有就行了，老师不会深究的，再说了，我的暑假作业有认真完成，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杨翔快要被这个蠢姑娘给整笑了。
说句不好听的，搞不好老师连暑假作业都懒得看来着，岂会对小小的家庭作业动真格。
“那就好。”听到杨翔的回答，愧疚的周娴放下了心。
她拼命抓着床单，用痛觉让自己强制清醒，尽管全身又痛又痒，但周娴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哪怕多一会都好，多跟阿翔哥聊一会……
“周娴。”
“怎么了？”
“周末，我们去看海边怎么样？”杨翔发起了邀请。
“看海？”周娴的目光顿时变得有神，她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呀！我好久没看到大海了。”
“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能出去么？”
想到这里，周娴的热情瞬间消散全无，现在的自己全靠被子勉强遮住丑陋的模样，若是真的去看海，也不知道会吓走多少人。
“没事的，我问过我父亲了，他说没问题。”杨翔对此搬出了绝对权威。
带周娴去趟远点的地方这件事情杨翔很早就提议了，然而每次都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也不知道最近怎么的，杨医生突然就答应了。
这让杨翔看到了好的开始，说不定周娴的病有好转的迹象，不然那个男人才不会拿自己的患者开玩笑。
“嗯！我很期待！”周娴望着窗外，小小而又充满遐想的世界，憧憬道：“我要捡好多好多的贝壳，然后给阿翔哥做串手链，最好是能……咳咳……”
“咳咳！”
“不好意思……有点激动了……”
“唉！”杨翔赶忙安抚着这位一碰即碎的病人：“别这么激动，该有的都会有的。”
“嗯！我听阿翔哥的！”
“真的确定不睡会么？时间还很长。”杨翔温声细语的劝道。
每天哄睡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哪怕明知道周娴很喜欢跟自己对着干，但无可奈何的杨翔不得不陪她闹腾。
毕竟是病人嘛，不然还能怎么办？肯定得让着她。
这可是病人的特权，何况她还是个姑娘。
“不了。”周娴倔强的摇着头：“最近睡的越来越多了，不能让阿翔哥白白的等着我。”
“说过几次了，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杨翔好言相劝，只希望这姑娘能好自为之。
就她现在的身体状态，睡觉能极好延长她的时间，不然强撑着，对谁偶读没有好处。
“但还是会孤零零的等我醒来吧？”周娴继续摇头。
她都明白，每次睁眼的时候，总能看到愁眉苦脸或一言不发的杨翔，这让周娴很心痛。
如果是因为自己才让阿翔哥如此难受，那大可不必，我只希望他能快乐起来。
“想多了。”
“阿翔哥想过学习画画么？”周娴突然提问道。
“画画？”杨翔愣住。
虽然知道周娴很喜欢画画，而且画的也很棒，但突然被这么一问就挺奇怪的。
“要是阿翔哥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试着画画。”周娴提议道：“这样就不会寂寞了。”
“这……”
“没关系的！我可以成为阿翔哥的模特，想怎么临摹和速写都可以。”
周娴畅想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这世上最美好的风景绘制下来，和姐姐一起。”
“当然，要是阿翔哥能助我一臂之力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别说出让我替你周游世界的想法。”预感大事不妙的杨翔赶紧制止了可能随时冒出的flag。
真让这傻姑娘说出那种话还得了？我杨翔可不想愧疚一辈子呢。
“呵呵呵……”
周娴忍不住笑出了声：“阿翔哥真会说笑，这个梦想当然是得由自己来实现才行，怎么可能让别人帮忙呢？”
“那就好。”杨翔顿时感到压力全无。
呼！她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姑娘嘛。
“如果能看到阿翔哥的画就好了，用尽心血的那种，以阿翔哥的细腻程度，肯定会画出特别棒的画。”周娴说：“而且，我听说，绘画对成为一名医生很有帮助来着。”
“你听谁说的啊……”杨翔大感荒谬。
还有人说成为作家跟成为武术家对医生生涯很有帮助呢！画画何德何能？
“那……不妨试试？”周娴鼓励道：“我相信阿翔哥可以的。”
“行吧。”
本着让病人开心的原则，杨翔无奈接受了这项无妄之灾，给别人画画，这事想想就觉得离谱。
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为什么要画画啊！
“但作为交换，你必须得睡觉休息，如何？”杨翔突然灵光一闪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没想到吧！我还会反套路你！
“阿翔哥还真狡猾……”
周娴有些生气的嘟起了嘴：“但我也有个要求，要是画的不好看，我可拒绝醒过来！”
“除非，你带我去看海，否则想都别想！”
“行行行……”杨翔举手投降。
只要这位姑奶奶肯好好睡觉，别说是给她画的好看了，哪怕要求把她画成《蒙娜丽莎》级别的世界名画，杨翔都会想办法。
“嗯！那约定好了。”周娴语气渐渐失去了刚才的精神。
“嗯！说好了。”
“……”
平稳的呼吸声随着周娴幸福的睡容有节奏的响起。
“晚安，周娴。”杨翔望向了一旁正常运作的仪器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片刻后，他将笔记本放在一旁，拿起了靠在床头柜的素描板等工具。
虽然我并不能为你做什么，但唯有这个，还是可以替你实现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