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电视里正在放着很奇怪的专题新闻，说有几个无人小地区在一天之内从卫星地图上消失了，消失的边缘如同切蛋糕一般平整，人们正在对此开展调查。
看样子是个很轰动的事情，但我对此不感兴趣。
因为没时间关心了。
很久很久以前，准确地说是三个月以前，我把包裹自己的茧一口一口吃进了肚肚里。虽然当时我根本不理解自己这种行为的动机，但现在我明白了。
蝴蝶幼虫会吃掉自己的卵壳。
虽说按理应该吐槽一下“‘卵’和‘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但已经见识到太多奇怪设定的我对此没有任何抬杠的欲望。毕竟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比这件事更猎奇一些。
怎么描述呢……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对于退换货服务都有一个最基本的认识——那就是保持外包装健在。
所以我需要重新用我的茧把自己包起来。
听到这个要求的瞬间，我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操作了，从怎么把茧的材料从身体里弄出来，到怎么制作茧，再到怎么钻进去把自己封闭起来。仿佛这就是我遗忘了很久的本能一般。
对于呼叫了售后服务这件事，我没有对姜然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过，同时也要求她不要对他人提起。虽然不知道她是否会遵守这个承诺，但目前看来我的家人应该还是对此不知情的。
明天就是上门取货的日子了，时间是凌晨，那时某些人还在睡觉，对我而言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按照约定，我被接走时需要处于“已经被包装好”的状态。
我不知道那时我是否还具有意识，也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处理我。如果他们要用一种比较残忍的方式销毁残次品比如丢进粉碎机之类的，那我还是希望自己当时能处于无意识状态。
怕疼。
越想这些事情就越感到害怕。但路是我自己选的，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现在很想跳下病床在面前这个人怀里大哭一场，跟他说我不想被接走我害怕我不想消失，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仰仰脖子，小心地眨眼，把眼泪憋回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最近发生的这一切。
凭什么啊。
总之，今晚等小明走了，我就要抓紧时间开始制作那个所谓的茧了。
“哥哥。”我扭头看去，“能不能跟我接个吻？”
来个最后一亲嘛……
按照我对他的判断，他应该会回复我这里还是病房啾啾亲亲万一被发现了就不好了，而且你是病人也不合适。
……
按理说是这样，但眼下这嘴唇上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头往上仰起，整个人被抱得很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心里自然是咯噔一下。
难道他知道我明天的事情了？
虽然感到震惊，但眼睛随后还是选择闭上。眼下意识只想要全面沉浸在这片刻的慰藉中，享受这阵安宁。这些需要直面的问题，还是丢给几分钟以后的我去思考吧。
我们彼此都开始以从未有过的疯狂去迎合对方。按理说这很不正常，但我并不关心。我只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分钟。
“哥哥。”我轻轻推他的肩膀从怀里挣脱，用迷离的眼神近距离注视着他的眼睛。
“来做吧……”
对方的目光低了下去，没有反应。
我很着急，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心想如果再不回应我就把他的手按在我的小馒头上。那样他也许就……
“现在还不行。”他躲过了我的动作，扭头看向一边。
这个举动让我隐约感觉平常那个谨慎害羞的小明先生又回来了。
我很失望。
失望透顶。
我原以为他刚才那阵疯狂的亲热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内容并做出了对应的判断，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我们同时看向了病床边的小时钟。
“时间不早了。”他起身。
我低着头一把拽住他的衣角。
“别走。”
心脏在扑通扑通，有点慌了。
他走了以后，我就得开始制作那个茧了。这是此刻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别走，小明。”我另一只手正在飞速地解着病号服领口的扣子，“现在我只是腿部没知觉，那里还是有的，趁着我现在还……”
我松开衣角，双手拉开领口，把自己的某个部位朝他敞开。
“哥哥！”我唤他，里面没穿，他应该看到了。
但他还是没有动我。
“我没时间了！”我歇斯底里地喊，丝毫不管这会不会泄露关于退换货计划的信息，“已经没时间了！”
捂住自己的脸，我开始抽泣。
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
一只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泪眼蹒跚地抬头看过去。
他好像……正在微笑。
我看着他系好我胸前的扣子，俯身亲了下我的额头。
“别哭了。”他说，随后把嘴凑到我的耳边，“你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
见他不会走以后，我用袖口擦擦自己的眼睛，揽过他的后背抱住。这副身体真的很纤细，就连小明这种小宅身板在我面前居然也能显得如此宽阔。
“没有我以后你要好好的。”我说。
“嗯。”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要好好吃饭。”
“嗯。”
“要早睡，不要总熬夜。”
“好。”
“……”
最后一句话我积攒了一阵勇气——
“要记得我。”
“永远都会。”他答。
“嘿嘿。”
我含泪笑了。
“小叶。”他的手从上到下抚摸着我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
“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他说。
“什么话？”
“在那边……你也要好好的。”
……
很奇怪。
我心想在那边我身为一个残次品应该会被直接销毁掉，小明应该是对信息掌握得不全才会说这种话。但如果他认为我在那边还会活着，对他而言可能反倒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心里感受到了些许的安慰。
“喜欢你……我喜欢你，小叶。”他说。
我用力抱紧他：“我也——”
两条手臂直到重重地碰到我的胸口才停下来。
我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怀里空了。
“哥哥？”
我慌了，明明视觉还健在，双手却在像盲人的动作一样在空气中四处摸索着。
“小明？”
“别藏了！！”我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
等等。
这里是……
因为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小明不见了”这件事上，直到现在我才分出了些许的意识去观察自己身在何处。
橘黄色的墙壁……
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无聊的新闻。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和领口，是在家常穿的睡衣。
这里是我家的客厅。
暖色调的客厅和刚才的病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断片一样的变化让我的思绪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我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