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间幕
二零七四年 九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
今日，蓝蓝的高空挂着几块小巧的云朵。延展至远处的广阔天际，偶尔有飞机掠过，经常有鸟雀翱翔。
距离一个有着“朱小明”这种傻瓜名字的男人进入帮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同时，这也是他作为丘玲儿保镖的第二十天。
“大小姐，接下来去哪里？”
“……去广州塔。”
接到指示后，黑色轿车在十字路口左拐。
“大小姐，难得有假期，不去其他地方逛一下？”
“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或许可以……”
“专心开车，别说其他。”
冷漠的话语打断了朱小明的发言。
这个命令，让两人再也没有过任何对话，直到抵达广州塔。
“要去哪一层？”
“八十四。”
丘玲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高的观光层。
无声的电梯带着两人飞快的冲向天际，不过数十秒，电梯箱便悬浮在八十四层的高度。
“叮咚。”
门扉向两侧收拢，开阔的蓝色自眼前展开。
除了天际远处的白云，两人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当他们走近护栏，才看见渺小的楼房和遍布羊城的珠江水道。
两人沉默不语，让这个只剩两个人类的空间里，分外寂静。
“你为什么会加入黑蛇会？”
忽然，丘玲儿发话了。
依旧冷漠的语调，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友善。
“因为黑蛇会可以给我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对，我想要一个法宝。”
“这个法宝，值得让你加入这种组织？”
不知为何，丘玲儿的话语里隐隐带有怒意。
朱小明望向少女。
只见她那双棕色的眼瞳，好像有着强烈激昂的情感。
“这个组织，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我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并不是由大小姐来决定。”
“决定权确实不在于我。但我清楚我爷爷的脾性——”
此时，丘玲儿的眼神锐利如刀。
“——他是连自己亲儿子和儿媳妇都能够毫不犹豫杀死的人渣。”
在寂寥的高空上，少女的话语静静回荡。
这句话里，充斥着仇恨、坚毅，以及无法掩盖的悲伤。
怒目圆睁的她，鼻尖微红。
眼眶里打转不止的泪珠，也划出几道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面对不熟悉的男人，少女说出了自己所隐藏的一切情绪。
“是我爷爷杀了他们。这点是不需要质疑的！”
“……”
“他说只是意外，但我知道就是他暗杀了我爸妈！”
面对丘玲儿的倾诉，朱小明默不作声。
但是，眼前的女孩非常理智，仅仅几句话，她便停住了发言。
“帮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
面对这个问题，丘玲儿没有回答。
一时间，这个仅有两人的楼层，好像变得空荡荡的。
“你想知道？”
“对。”
闻言，丘玲儿稍微擦拭了眼泪。
“我爸妈想脱离黑蛇会。然后我爷爷为了保护情报不被泄露，就杀了他们。”
对此，朱小明无法作出应答。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居然会想到这种程度。
二十天左右的相处，让他觉得丘玲儿只是一个有些阴郁的普通少女而已。
不过，就算能想到这个程度，她现在也只是像普通女孩一样在哭泣。
无法停止的泪水，不断从她的脸庞滑落。
忽然，她往前走了一步——
“！”
被紧紧抱住的朱小明，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不想死！”
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少女大声地喊着。
闻言，于心不忍的朱小明也抱住了她。
“没事的。”
用轻柔的语调，作出无力的安慰。
许久、许久之后，丘玲儿总算是平复了心情。
但是，她还不想离开男人的温暖胸膛。
“大小姐，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
虽然朱小明也不希望让她离去，但再这样下去，他会触犯“产生真感情”的作为间谍的最大禁忌。
基于这种完全没有说服力的想法，他说出违心的话语。
“……我不想回去。”
但大小姐好像根本没这种打算。
“但是……”
不等他说完，丘玲儿抱得更紧了。
所以，朱小明也不好多说什么。
倾听他心脏的平稳脉搏，抱住那结实让人产生安全感的身躯。
自父母离世后，很久没能感受的柔和与安心。
在这个时刻，充盈着自己的全身。
于是乎，少女偷偷微笑。
……
“吱吱吱。”
“……做梦吗。”
早起的鸟儿，在窗外的枝头啼叫。让丘玲儿从睡梦中醒来。
这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封印起来的记忆。
在梦中想起，仍历历在目。
忽然，有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如此，少女的眼角滑落泪珠。
“吱吱。”
而窗户外，一只无法理解人类感情的鸟儿，好奇地摆了摆脑袋……
04.
二零七七年 九月十九日 星期日 上午七点三十分
治安局中央大楼·会议室专用层·第三号房间
此时此刻，因为特殊事态而被叫来的各部门高层人物，已经尽数到齐。
这次会议，包括了中央治安部门特警部队、修士协会和广东治安局的主要领导人。可谓是阵容豪华的一场会议，
也正因如此，偌大会议室的多数座位都空着。
“今天召集大家来开这场紧急会议，是因为昨天市内出现的恶魔。”
没过多久，完成资料整理的李谦司开始发言。
“这只恶魔绑架了从美国来的叫做‘艾琳·德尔达’的基督教修女。因为是在我们中国发生的事件，所以我们有义务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损毁我国的外交形象。因此，我们需要设立专门的小组来处理这个事件。”
“关于小组的设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尽可能用有实力的本土人员，因为中央已经派了陆有山队长的精英部队过来，再要一支部队会非常麻烦。另一方面，如果两支精英部队都在广东，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黑帮势力都躲藏起来。这样会增加反黑行动的阻力。”
“以上是我们领导层的一些意见，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在场的都是精英人物，对于这个方针本身并没有什么疑问。
不过，不同的部门思考问题的角度会有差异。
比如说，被中央派遣过来的陆有山，就在小组建制上有一个想法。所以，他高高地举起手。
“陆队长，有什么问题？”
“基督教那边有派人过来调查这个事件吗？”
“有。派了五名上位骑士。”
“那您有没有想法，让这些骑士跟我们的人员共同组建在一起，来进行这个调查呢？”
“哦？”
“说实话，我们的人员虽然有相当实力，但在应对恶魔方面基本都没有经验。所以，让我们的人员单独去调查，恐怕效果不好。而基督教的上位骑士，在对付恶魔方面经验丰富，但他们并不熟悉广州的情况，让他们独立进行调查，恐怕效果也不好。所以，让我们熟悉广州情况的人员跟有方法对付恶魔的骑士组合在一起，应该可以达到取长补短的效果。”
陆有山的这番发言，让在场所有人震惊。
因为，他们从未想到过让外国队伍跟自家队伍组建在一起，来达到最佳效果的思路。
只能说，不亏是中央特警部队的四大领袖之一。
“这个建议，我们会转达给他们……”
“陆队长，你觉得在选人方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李谦司话音刚落，萝小卿便作出提问。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用那些有周期任务的人员。因为我安排的任务非常多，人手非常紧张。最好是选联防署游击部队的人。”
“但是游击部队的人，实力可能达不到要求。毕竟他们定位上，只是辅助大型联防署的工作而已。”
“不一定。之前捉住了黑蛇会帮主的那两个队员，实力就很不错。我记得，一个是退役的甲级佣兵，一个是A级猎人。保不准，游击队里面还有跟他们差不多能力的人。”
“那两人当然没问题。但是其他队员怎么选？”
“用能力测评来选人。”
陆有山立刻回答，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对此，众人没有任何异议。
所以，之后就探讨了关于“能力测评”的具体方案。
又因为在场人员都有这方面的心得，方案的讨论非常顺利。
最后，这场会议，出乎意料的仅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
……
“大小姐，机场到了。”
驾驶座上的朱小明，向后排座的丘玲儿说道。
“……嗯。”
不知为何，丘玲儿没有往常的活力，而是有些昏沉地回应。
今天，她将飞去澳大利亚并在那边暂居一段时间。
可能是想到暂时不会见面，所以才如此？
“陪我进去吧？”
忽然，丘玲儿低声提出邀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朱小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打算。
“……好。”
应答过后，黑色轿车转入私家车停车场。
两人从白云机场的东门进入。然后，女性声音的广播，在白云机场响彻：
“现在是九月十九号星期日上午九点整，班次为HT707的旅客，请到检票处检录。”
“你是709班？”
“嗯。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得分开了。”
“别说得这么伤感啊，又不是永别。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就可以再见面。”
“……”
对于这番乐观的话，丘玲儿没有回答。
地板中的倒影，跟着两人前行，氛围在沉默中变得尴尬。
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到丘玲儿一反常态的表现，朱小明不由得反思。
“喝点东西吧？”
丘玲儿顿住脚步，突然就走进身旁的咖啡店。
柔和的灯光充盈着木屋样式的小店，并没有多少人的这个时间段，非常适合情侣间的悄悄话。
不过，这种尴尬的氛围下，感觉不会有什么话题。
果不其然，从点餐到服务员送来饮料，丘玲儿好像都没有说话的打算。
一直不擅长开启话题的朱小明，也只能安静陪伴。
“小明。”
“嗯？”
终于，她开口了。
“如果，我去了澳大利亚后，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会不会伤心？”
“……”
风扇轻轻旋转。而他一时间想不懂这个问题的用意。
“比起伤心，我首先会飞到澳大利亚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我会继续找，直到找到你为止。”
听到男朋友的话，少女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如果你出什么事的话，我也会做跟你一样的事。”
然后，她如此说道。
看到那有些许伤感的笑容，听到那有些许失落的语调。
朱小明握住拳头，神色间于心不忍。
“我不会有事。”
“……”
没有回答。
或者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但丘玲儿很清楚，自己现在最想说出来的话。
那是在早晨初醒之后，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语句——
“你是间谍吧？”
“……”
“呼呼呼——…”
木质的风扇，在静寂中声势浩大的旋转。
朱小明的内心，充满了惊骇。
机场也开始变得繁忙，来来往往的人群化作喧闹的背景。
而两人的对话，也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