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世间，一视同仁地包裹着万物，说成是生命的起始之光也毫不过分。”
“真像是优等生的回答，但是哈迪尔，太过耀眼的阳光会催生黑暗。正是因为平等，看不到的地方藏着各种各样的阴影，而驱散这些本不该存在的就是我被赋予的工作。”
琉璃重新回到窗前，将窗户更加向外推出，最终将视线停在了中心广场。
“诶呀，这个角度真好呢，能看到最热闹的舞台，真是羡慕这些人能光明正大地表演着小丑的角色，只不过毫无自觉这点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你觉得这广场上的人群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本来就不怎么平静的广场，现在又处在激动的氛围下，因此会比平常更加吵闹吧。”
哈迪尔如实回答着，他见到的就是那样的场景，中心广场的样子与往常相同，哈迪尔无法理解问题的意义何在，不明白琉璃注视的是什么东西，哈迪尔没办法把目光汇聚在与她相同的地方。
“我想也是，再怎么注意凡人，也只能看到寻常的影子。只不过这寻常的光景中，混入了虚假之物。”
觉察到哈迪尔并未发现自己所视之物的琉璃，用手指向中心广场的一角。
“看到那个狼人了吗，大概是习惯于慵懒的日常了，没人会比他的演技更差。狼人的外表只是用于伪装身份的，不过他看上去很幸福，谁都不会想到他会为了糖果展露笑容，就算在我看来那份快乐也不容怀疑。他是个真正崇尚和平万岁的家伙，和那些只会表面功夫的废物们不同，但他会只为了购买糖果费这么大劲变装吗，搞不好他连兽人都不是，处处都写着‘可疑’这两个字。没人会把秘密写在脸上，虽然对他的真正身份很感兴趣，如果是个怪物一般的存在会很有趣吧，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任务。”
哈迪尔被琉璃注视着，琉璃突然急转直下的语气，让哈迪尔背后有了一丝寒意，他极力不去回避这视线。
“哈迪尔，我喜欢的是谎言，最讨厌的也是谎言。对于谎言这一本身我是不会选择容忍的，最近你给我的情报过于不痛不痒了吧。为什么我没能从中找出市民不明原因失踪的案件呢，你是认为这不足以传进我的耳中吗？”
“我认为不用汇报这种事，在人流这么繁杂的都市中有人失踪是很常见的情况。”
哈迪尔不明白是谁向琉璃提供了情报，是在进入迷宫都市之前还是之后，既然已经被其知晓了，他就不会纠结于这种问题上，哈迪尔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但尸体在何处呢，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没能安然回家，而且据我了解他们不是冒险者，有什么能成为他们尸骨无存的理由？在这样的都市之中，你能用治安差作为借口吗。很可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为了控制脾气暴躁的冒险者，一定具有完善的治安体系，那为什么在这情况下还能频发失踪事件？”
然而那样的哈迪尔却哑口无言。
“这个都市的谜团不止这些吧，平凡勒索商人的神秘人、偶然出现红发的少女以及突然行动的挂名市长，反常的事要多少有多少吧。连我的耳目都能找到的情报，为什么在你的口中我一无所知？哈迪尔你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即便是窗外的人群十分吵闹，但就在眼前踏着地板的声音，此刻要更为刺耳。
还是太天真了，哈迪尔咒骂着自身。
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桌子，哈迪尔往返于旅馆间，带给琉璃的纸质情报全部被放在上面，每一页纸上都悉数做了标记，最终它们整齐地躺在桌上，琉璃的疑问就是在分析过情报之后得出的结论。
哈迪尔本以为能靠着这些打发掉琉璃，这些文件是让下属们整理出来，最终由哈迪尔一一筛选掉可能会导致不利的情报，最后才被写到纸上的。
他明白其中存在着不自然感，当某种有关联的情报被全部删除后，反而会营造出一种真实就在这些东西之下的感觉，所以哈迪尔在其中加入了不少混淆视线的假情报。
协助圣职者，同时防止计划被发现，哈迪尔被给于的只是这个命令。
要让计划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同时满足两者的需求，分明是简单的命令对于下属而言反而是最难的，哈迪尔就做着这样的事。
但始终是以琉璃一无所知为前提，如今的哈迪尔知晓了自身不过是舞动的小丑。
“琉璃大人，我已经把迷宫都市所有派得上用场的情报罗列出来了，如果这都对您没什么帮助，那我也爱莫能助了。而且恕我僭越，难道您不认为目前发生在美罗迪事件或许与您追查的东西有关联吗？”
琉璃对哈迪尔提出的要求是收集这个城市的物资流动情况，以及人口的个人信息，最后则是迷宫都市内的怪谈，前两者还容易满足，都可以人为操控琉璃得到的情报，如果没有对应的渠道是无法拿到她手中的资料的，但怪谈却无法控制，无论谁都可能说出琉璃感兴趣的东西，是哈迪尔在筛选情报过程中最棘手的一项任务。
但琉璃的嗅觉十分灵敏，总是能找到情报中的“瑕疵”，甚至要求哈迪尔特别细致地调查某天或者说某个地点发生的事件，而这些大多命中了哈迪尔想要极力雪藏的真相，也多亏于此哈迪尔渐渐摸清了琉璃来迷宫都市调查的目的所在。
（那恐怕就是我们正在执行的计划，真是最糟糕的展开啊）
缠绕在哈迪尔身上胃疼症状与日俱增，不断搜刮着能吸引琉璃注意的情报，而这时候仿佛救命稻草般的事件发生在迷宫都市中。
“你在说什么蠢话？”
琉璃的视线冰冷到仿佛用冰锥反复地刺向胸口。
“怎么会呢，那可是迷宫都市发生过的最异常的状况吧，到现在已经有近乎百位冒险者丧命了，难道不值一提吗？”
哈迪尔对琉璃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到底何种面貌才是琉璃的本质，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才无法理解，怎样的回答才能让她满意，止步不前的对话让他直冒冷汗。
“那又如何？是冒险者们太弱了吧。迷宫本身就是神的试炼，跨越这份试炼是冒险者们应该做的吧。美罗迪的探索尚未完成，一直就是被标记为最难的S级迷宫，踏进迷宫的人难道连自己是在以生命为赌注的自觉都没有吗，在危险的地方丢掉生命不是理所当然吗？会认为迷宫怪物会如自己所料一直弱下去的，只是那些不了解迷宫的特性的笨蛋罢了。还是说迷宫核的资料都没向大众公开吗？”
看着哈迪尔呆滞的眼神，琉璃捧腹大笑着。
“哈哈哈哈，弱者连被授予知识的资格都没有了，真符合圣教会的风格啊。”
“可是……那个古塔夫不是让……让古兰斯大人陷入了苦战吗。”
哈迪尔尝试着跟上琉璃，绞尽脑汁后的结果就只有支离破碎的话语。
“那不过是特异种吧，越弱种族反而会诞生的会越强的个体，尽管这么说，我也见过的也没几个。而且，你在将我和那孩子相提并论吧，连那种实力的怪物都赢不过的废物？”
琉璃表情里的不屑究竟是真货还是假货，哈迪尔并没有去确认的念头，光是站在这里就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看来你们还不明白我被委托的任务的重要性。十天前，像往常一样去神殿参拜的神之巫女在进行惯例的仪式时，听到了‘去调查迷宫都市’这样的神谕，就算巫女再怎么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三神种神谕最少的战斗之神穆拉的原话，上次那位大人留下的话还是10年前，‘小心魔族’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就算你再怎么蠢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吧！”
“魔……族？你在说什么……”
哈迪尔后退了半步，声音中充满了颤抖。
“嚯，都到这一步都没办法撬开你的嘴吗？这是魔导师的固执吗，还是说文森特教导呢？大魔导师的弟子，哈迪尔先生？”
可怕，可怕，可怕。
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更为可怕，就连以严厉著称的老师都不及眼前的女人半分。
琉璃正确无比地说出了哈迪尔的身份，但他连情报是从哪里开始泄露的都一无所知。
她一开始就知道了吗，那自己辛辛苦苦扮演的角色算是什么？
她就一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无动于衷地接受着伪劣的情报吗？
哈迪尔甚至觉得琉璃知晓的都比他更多，就算是文森特的弟子，他也没有被告知那项计划的全貌，若是告诉对方，“我知道的也不多”，是不是会被无情地嘲笑呢。
于是哈迪尔那可悲的自尊，让他选择了沉默。
“本来还以为是个挺有趣的任务，但是你们非常不愿意配合，就连格雷姆都比你们更有效率，早知道就不该听上级的话和你们正面接触。这一切我都会如实报告上去的，至于会对两国带来什么影响，可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了。我已经不打算听从这些被处理过的情报了，我要用我的眼睛找出这里究竟藏着些什么，孕育些什么。想在这里除掉我也没问题，像我这样的异端，一定有许多代替品吧。要是你们能做到的话非常欢迎哦。”
接着琉璃展示般地露出了手臂，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皮肤上浮现出了特别的纹理，黑色的羽根连接着羽杆最后衍生出羽枝的图案。
简而言之就是，一根黑色的羽毛。
带着狂气的笑容，琉璃从窗户一跃而出。
而哈迪尔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赢不了……老师，我们赢不了这些“怪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