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呢，在这房间内傻待了多久。
精确掌握时间是魔法的基本，若是没有精准的生物钟，在基础的咏唱咒语上就会摔跟头，相符的动作、规则的节律，只有做到两者，才能正确引导体内的魔力，最终连同环绕周身的魔素一同化作“奇迹”，但哈迪尔麻木地无法计算了。
透过窗户，风依旧吹着，就算是乘着微风的阳光亦无法融化身后的严寒。
窗帘被风打捞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拍着哈迪尔的脸，应是如此扰人，可他连挥手阻挡的力量都没有。
本该成为牢笼的房间，如今困住的却是哈迪尔自己，真是令人笑不起来的笑话。
“都听的到吗，放弃任务，千万不要先出手！”
念出咒语，发动通信魔法，哈迪尔用听不出焦虑的语气发布了指令。
哈迪尔不是凡夫俗子，在文森特的弟子中他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尽管事态超乎想象，但他决不会在这种地方被折断。
虽然发生了错误，尽快弥补错误才是目前该做的。
不能与琉璃正面冲突，与那群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决，简直就像是连盾都不举就直面龙的吐息，除了被烧得灰都不剩以外，就没有其他的结局，更何况彼此的立场足以引起国际问题。
情报控制方面还好说，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推脱，若是上升到暴力冲突，说不定会发生连老师都无法掌控的局面。
及时收手，哈迪尔做出了判断。
“听得到吗！放弃任务，都回到我这里来！”
不必怀疑是魔法的问题，哈迪尔在这方面有着自信，通信魔法对他来说就像是喝水，不在出错的范围内。
是没听从指示，忘记携带了通信道具吗？
监视琉璃的人具备一定的武力，当初把琉璃当成目标时，就设想过她会有半精灵古兰斯那样的实力，出于慎重哈迪尔才布下这些人，就是为了在以防万一的时刻除掉琉璃，但目前看来琉璃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监视者们并没有魔法素质，“难道不该是轻松学会的技巧吗”，无论教授多少次，监视者都没有展现出任何才能，感叹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同时，哈迪尔放弃了这一念头。
于是，哈迪尔之后的命令就是让他们带着能接收通信的魔道具，魔道具是由哈迪尔制作的，为了避免道具在紧急通讯时罢工，哈迪尔每天都会调整，因此问题不会出在质量上。
哈迪尔皱着眉头，严谨的规则是契约的基本条件，如果忽视了命令，哈迪尔就有权对契约中的报酬进行调整，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那只能是没携带了，不过有那种可能吗，一个人没带尚且正常，但同时发生在五个人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难道……
脑中冒出了最坏的念头。
清醒过来的哈迪尔估算出了琉璃离开房间后的大致时间。
再怎么说这也不过五分钟，不会的吧，哪会这么夸张。
哈迪尔冷笑着靠近窗边，搜寻着之前监视者们所处的位置。
说不定就是都没带，人都会有粗心的时候。
人在为了安心的时候，往往会愿意相信不合理的那一方。
哈迪尔的视野里并没有找到那群人，他的视线反复地在楼与楼的缝隙间，人群的间隙中，甚至是店铺的阴影下搜寻。
他观察的速度比正常人更快，那是因为哈迪尔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在哪里，可是现在哈迪尔却没有看到他们。
大概就是因为将视线移动得太快才没办法看清吧，哈迪尔给自己找了这样的理由，可是他没办法放慢视线。
就像知道前方的山道上有着滚石，需要背过身拼命逃跑，哈迪尔知道放慢视线的那一瞬间就会得到比死更为难过的结果。
最终哈迪尔结束了漫无目的的寻找，双目无神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广场上，看着那群随气氛而颤动的人群，他们存粹得像镜子一样。
“说的没错，真的很羡慕啊。”
双手搭在窗沿上，哈迪尔如放弃般感慨着。
“喂喂喂，听得清吗？诶，是这样用的吧，听说不用注入魔力就能用，这点和市面上贩卖的不一样，特制的吗？”
打断感慨的是唐突出现在耳边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声音。
“啊，重复一遍，听得清吗。搜到这东西的时候我就想你差不多该来联络了，我一直在尝试着回应你，不过这东西似乎不太好用，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教会了我用法，真是麻烦的一群人。”
那是自然的，哈迪尔并没有把魔道具设计成外行人就能使用，必须是知情者才能用，而他也命令监视者严防死守这份情报，不过现状则是他们的嘴被撬开了。
魔道具在传达琉璃声音的时候，同时混着别的东西，就像是用手指搅拌着黄油，十分黏腻的声响，哈迪尔尽量不去注意，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网被扯断了吗？”
“好，这就是听得清的回答咯。我这里可是一直能听到你的呼喊，苦于没办法使用，没法回应你的这份热情。不过啊，现在你知道等待换来的是无用功，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了吧，这恰恰就是这几天我的感受。当然，你的人全都被处理掉了，不过能看到今天这幕算是赚到了吧，作为代价不是很适合吗。”
为了防止被发现，哈迪尔还特地分散了地点，各自的距离从几十米到百米不等，就算是一处被发现，也还有另一处监视点，就这么点时间按理说光赶路都够呛，可短短几分钟内，琉璃就决出了胜负，就连一点骚动也没有。
脱成那样是为了把这些人给揪出来吗，看似粗神经的行为，却有着其他目的。
是早就想到了，还是怎么样呢？
这个女人究竟要可怕到什么地步？
“看来不用叮嘱，你也知道应当做什么吧。”
“我们……不会阻止你的，请琉璃大人自便。”
“很好很好，这才是符合忠犬的态度。”
对方用轻松的话语结束了对话，从魔道具传来的信号中断了，再也不会响起。
咚哒，失去了精神力支撑的双膝自然地接触到了地面。
虽然哈迪尔想抑制自身的颤抖，当他想起是在和什么人交谈，之前又是在欺骗什么人的时候，力量就从身体中流走了。
“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被选中，作为神之兵而存在的战斗兵器，这群怪物被称为‘十三羽’。”，哈迪尔曾从文献之中找到过他们的情报，而其中最著名的特点就是，在身体各处分布的黑色纹身。
仍没有办法站立起来的哈迪尔，维持着最后的精神力，发动了不该发动的魔法。
“喂，是老师吗，我是哈迪尔，您不成器的学生。”
漫长的等待之后，魔法才有被接通的迹象。
“是紧急通信啊，老朽本来没打算看到这魔法发动的一天。”
干练的声音让人想不到与哈迪尔对话的是年过七旬的老人。
从迷宫都市到王都阿尔贝，连马车都要走几周的路，通信魔法却省略了这段距离，这是谁也无法办到的事，除了正在通话的两人之外。
“紧急通信被发动了，也就是说，对方是连你都没办法对付的棘手角色吗。”
文森特先不提，但这样的魔法要发动，对哈迪尔来说不是件易事。
三天，这之后至少三天没法正常地发动魔法，是最后的策略，特殊的手段，不会被监听，是最安全，也是哈迪尔最后才考虑的手段。
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变低也无所谓。，哈迪尔哽咽着把事件的经过告诉了文森特。
“对方已经出动十三羽这张牌了吗，这点连老朽都没有想到。”
“是，确认过她手臂上的纹身了。而且她也是圣教会送过来的人物，弄虚作假不是他们的风格，我斗胆地认为她的身份不会有错。而且，对方提到了……魔族，老师您有什么头绪吗？”
“魔族吗，迂腐的教会已经将眼线深入到这种地步了吗？老朽已经将计划的人数削减到最少了，还是没办法逃过他们的眼睛。不，如果是神谕的话……看来老朽也不得不承认神的存在啊。”
“有没有可能只是虚晃一枪，只是为了刺激我们，好进一步观察我们的行动才说的。”
“不，对方一开始就抛出了这句话，就说明他们有了确定的情报。不过这也仅止于此，如果真的知道了计划，恐怕他们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看来没告诉你是正确的。”
“老……师……”
在文森特的面前，哈迪尔一直抬不起头来，此刻他也表现出了平常绝对不会显露的软弱。
“不是说我对你的信心不足，而是面对十三羽，老朽也无法保证自身还能正常，他们就是那样的怪物。从圣教国联络开始，我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多亏你争取了一定的时间，才让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回到了阿尔贝，现在迷宫都市留下的只有被舍弃的垃圾。”
垃圾是指自己吗，哈迪尔低下了头。
“回来吧，哈迪尔。你不能再继续在那座城市继续待下去了，为了对付那样一个怪物却损失老朽重要的学生，这笔买卖绝对不划算。计划该到下一个阶段了，现在正是需要你的力量的时候，而老朽也该告诉你真相了。老朽在阿尔贝等你。”
把握学生的情感，这是文森特执教的信念，在学生低谷的时候若是不能伸出手，那就不配称为老师。
“是。”
“老朽不能保证这条路正确与否，当你解除到真相的时候，再做决定要不要前行。”
“只要是您期望的，就算是被送上断头台，我也会欣然面对。”
“那时候就让老朽带着你一边在地狱放声高歌，一边嘲笑卑微的狱卒吧。”
通信魔法就这么结束了。
而从站起来的哈迪尔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一丝的怯懦。
那样的神色和姿态，应该能称之为，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