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是什么味道的呢？
看着时钟，琉璃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琉璃目前所处的地方，只是圣教会之下的一间小小的教会，要是用贫穷或是一般来形容，不用半秒琉璃就能以前者作答。
不会漏雨的房屋都足以让现在的她庆祝了，因此当教会内的某样物件罢工之时，就需要自己去修理，常年在此的生活已经让琉璃学会了这种技巧。
转动最后的旋钮后，时钟将放回原位前，琉璃却陷于恍惚。
在时间给予的小小间隙中，大段未来的光景涌入脑海。
（我长大后会和那种家伙战斗吗？）
困惑于噩梦般的体验，想切实回忆时，琉璃却发现记不得对方的样貌。只记得自己好像落入了悲惨的结局。
（我在为什么而战斗呢？）
答案属于长大后的自己，现在是不会明白的吧。未来还说不准，这般景象不过是突然撞到脑中的白日梦罢了。
（不过，要是像未来一样有力量的话，就更能照顾好这里的孩子了。）
琉璃摇了摇头，棕色的秀发因此晃动，不过这时候，她的嘴巴因手上空荡感而撬动。
此刻的琉璃不过是孩子，而时钟颇具分量，不专心抓的话就会从小巧的手上滑落。
“坏了！”
“哇啊，扑救扑救！”
时钟被一双更小的手接住。
“琉璃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所以需要我们的帮助。互帮互助才是这家教会的理念吧。”
恰好出手的是琉璃照顾着的孩子们，结果眼泪的味道并还没回忆起来，琉璃就被孩子们拖到下一地方了。
“接下来要对着天使德斯帕大人闭眼，在心中默念刚才我教你们的。”
现在是帮助孩子们们做祷告，并非强迫他们加入圣教会。收留的孩子会在此处生活也全靠教会的力量，因此一定程度的祈祷与感恩是必须的。
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像大概是这间教会里最气派的物件了。德斯帕大人真的会出现吗，琉璃偶尔会有如此的疑问冒上心头，面对低头的孩子们琉璃轻咬着嘴唇。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分心才会没有效果。待会有空的时候，得把祈祷双倍补上才行。）
噹~噹~
刚刚结束仪式，午时的钟声就已经敲响。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是我修钟的时间太长了吗？大家现在要开始帮忙做午饭了哦。”
系上围裙的琉璃快步走向厨房，大约半小时后，琉璃便向孩子们分发热腾的白粥。
即使是在稍显苦难的日子里也有着一份快乐。今天是给确定被他人收养的孩子们庆祝的日子，因为办不起更豪华的庆祝，于是他们只能在午饭时多加一些粥。
“谢谢！”
“谢谢！”
一个接一个从琉璃手中接过白粥的孩子们面带笑容。作为被教会收留的孩子，他们的衣服大多缝缝补补，并没有统一的服饰，基本上是依靠施舍的旧衣物。松垮的衣服只要成长起来就能撑开，不合身的衣服也能交换着穿，孩子们的要求很低，只想要不会着凉的衣服和不会挨饿的肚子。
虽然孩子们未曾提起，但琉璃也明白他们向往着更好吃的食物，她偶尔会注意到他们看向街上其他食物的视线。
“为什么要哭呢？告诉琉璃姐吧”
前来领粥的少年脸上的泪痕很明显，虽然他的年龄更小，身高却已超过了琉璃，琉璃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
男孩哭哭啼啼地讲述着一个本来做着美梦，突然被叫醒的故事。尽管周围的孩子都因此而嬉笑，但这是件残酷的事，这里的孩子大多无家可归被迫过着清贫的生活。虽然教会里的孩子们说彼此是自己的家人，还是会想念真正的家人吧，还有很多只能在美梦中得到的东西。
可即便如此……
“做梦虽然好，有温暖的房间和被窝，还要数不尽的玩乐，但现实里的肚子还是会咕咕叫的哦。比如，现在~”
男孩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了那种声响，随着羞红的脸与此起彼伏的笑声，这件事便告一段落了。
而接下来的，才是午饭的主角。
“怎么了？为什么要摆出那么难受的表情，今天是大家为你庆祝的日子吧。”
“可我舍不得大家。”
偶尔会像这样，有其他人收养教会里的孩子，比如一些年迈的夫妇，由这间教会的神父带来看过孩子们后再提出收养的请求。
每到这时候琉璃需要向更幼小的孩子们解释，琉璃都会以“没事的，他们都去了幸福的地方”作为回答，然而有一次他们却问了一句“幸福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还会有孩子被送进来呢”。
是啊，为什么呢，琉璃也很想问。琉璃的家乡是因魔族被毁灭的，无处可去的她辗转于此，但魔族早已败退多年，教会收留的数量却不减反增，或许即使没有魔族，大家的生活也同样辛苦。
最后，琉璃也没能给孩子们作出解答。
“没事的，这里都是你的家人，没人会忘记你在这里的日子。你的幸福也会化作我们的快乐，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常回来看看。”
琉璃安慰着即将被收养的孩子，但除了好好照顾自己这种话，琉璃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祝福。
“嗯。”
即使是如此生茧的话语，也足以让孩子们敞开心房。
“也得谢谢神父才行，他是很好的人，能为我们提供这样的地方和新的机会。现在的他去哪里了呢，不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神父的话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维持教会也是很艰难的，他有祝福我们不必等他，那么大家开始这场欢送会吧。”
有哭有笑的孩子们让绕着餐桌热闹起来，没人发现琉璃眼神里的一丝阴霾，或许，也只是因为琉璃习惯了隐藏。
“忘说了，这是去赚钱的哥哥姐姐们一起买的面包，大家一起分来吧。”
除了被收养而离开，当孩子们具备成外出生存的能力后也会离开教会，他们偶尔会寄一些物资回来。
琉璃从身后拿出了提早准备好的面包，除了帮助她的几个孩子外，这份惊喜更加增添了欢送会的乐趣，相信这会成为难以忘怀的一天吧。
都收拾妥当之后，孩子们在琉璃的安排下午睡了，这段时间对于琉璃来说是难得的休息。
教堂的后方有条通向下方的窄道，窄道的尽头处有扇黑色的铁门，没有透风口，无法从外侧观察房间。这是神父的房间，神父是这间教会中唯一的圣职者，也是唯一的成年人。铁门被上了锁唯有插入钥匙才能进入，预防那些好奇心强大的孩子们的好手段。
琉璃回头，注意着身后没有孩子跟随后，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
吱嘎嘎~
老化的门打开时畅通无阻，但关上门却会有难听的声响。反手锁上门后，桌后的神父慢慢地抬起头。
“不是说好这个月不会有孩子被送走的吗？”
孩子的声调很容易充斥整个房间，过于刺耳的声音让神父紧皱眉头。
房间不大，只有神父的床、书桌和柜子而已。而它散发着奢侈的味道，铺于地面的毛皮，于桌上点燃的香油，摆放在外面的珠宝，这一切都与清贫的教会格格不入，宛如别的世界。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呢，那时的琉璃同样没有进入房间的机会，只是给神父送来某个东西的途中，意外地碰见了没关上的铁门，与神父交谈的某个人的话语便飘进了耳中，而那些话语中谈及了买卖奴隶的交易，琉璃通过对话理解了那是怎么回事。
（至今离开的孩子难道都是以见不得人的目的被卖掉了吗？）
神父将客人送出教会时，注意到了她不自然的表情，小孩是瞒不过大人的，然后琉璃就被迎入了这个房间。看着那些只属于富人的奢侈品，琉璃再度坚信了心中的猜想。
“教会的孩子们需要这笔开销，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和更多的粮食，不应该高兴吗？”
“你根本不理会被买走的孩子的下场！而且得到的钱大多也不是用在我们身上的吧！”
“可事实是谁把你们养大的呢？养育之恩总要报答的吧，而且我已经满足你的要求尽量减少了。不少人是真的被领养走了。”
明明是满嘴的谎话，琉璃却无力反击。神父从椅子上站起，向着琉璃走来，确认到门切实地上锁后，将手放在了琉璃的头发上，以手指玩弄着。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们之后会怎样就当是发生在未来的故事了。就算熬过了死命的折腾，在知道真相后也不会想回这里了吧，说不定最后都不肯相信家人一样的我会出卖他们。是啊，是这间教会给了他们真正的温暖，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憎恨我呢？”
“就算如此……能不能再减少次数。”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神父放下头发，闭上双眼叹出气。
“我啊，也是有大人的烦恼的。能决定的不只是我。还是说你要去哪里告发我呢？别人会相信孩子的胡言乱语吗？”
那时候神父说的也是这些话，神父在附近是十分被爱戴的，不少村民都受过他的恩惠。因此琉璃的话语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睁开眼睛的神父，以贪婪的眼神在琉璃身上扫视。
“不，或许还能有救，用你一直以来哀求我的方式如何，不过最终成功与否取决于另外一些人的心情。而且琉璃你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不是吗？”
神父将手搭在了琉璃的肩上……
夜晚到来了，孩子们都已经钻进被窝之中，琉璃则负责关上教会的门。
从傍晚开始就下的雨淅淅沥沥地扑向地面，产生不断跳跃的水花，简单的场景却让琉璃停下了，以手抓在门栓的姿势停滞着。
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如此肮脏呢？琉璃很想像那些孩子一样流出泪水释放自己，可是泪水拯救不了任何人。琉璃只能温柔地向他们微笑，诉说一个接一个的谎言。
（我救到了任何人吗？）
除了噼里啪啦地雨花，没有人回应。但自己已经成了说假话的坏孩子了。
想到这里，琉璃闭上了眼睛。
也许，都无法称为孩子了……
吐出绝望的心声后，琉璃拉动了门，但在完全关上前被一只手拦住了，那只苍老而充满皱纹的手意外地有力量，让门纹丝不动。
“是希望借住的流浪信者吗？抱歉，我这就开门。”
琉璃充满歉意地打开门，门外的是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明明下着大雨，而且对方也没穿着雨具，可老人的身上并不怎么湿。老人虽穿着普通，倒也十分整洁。
“多谢，还以为今晚要露宿街头，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教会，圣教会果然是到处开花。”
老人拄着拐杖踏入了教会，并没有马上进入更内侧的地方，而是在门口仔细打量起了琉璃。老人一边叹气一边点着头，琉璃不知道那双眯成线的眼睛能看清什么，但还是礼貌性了开了口。
“如果饿了的话，我们有一些多余的晚饭多，如果不嫌弃的话，要吃吗？”
“不，不用。”
老人以空着的手抓住了琉璃的手臂。
“你有着天赋，我愿意把力量交给你，让你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获得力量的过程可能充满痛苦，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或许是鬼使神差，也或许是理解了现实的荒诞，琉璃并没以为老人在胡言乱语。
“怎样都可以吗？”
“无论是除掉他人，或数不尽的财富都行。只要不是复活死者这类得，我想应该轻轻松松。别看我这样，我在圣教会里应该还蛮有话语权的。”
老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么，我有一个愿望……”
倾诉了愿望后，老人并未没有责难，反而露出一种理解，甚至于欣喜的表情。
“你尽管去做，剩下的我会办好，这些孩子会有人接管，而且我保证他们会比现在更幸福。”接着又是一阵恍惚过后，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弱小的自己一刀又一刀地刺着神父，瘫坐在椅子上的神父无法动弹，眼神里尽是恐惧，而鲜血已将地面打湿。奇怪的是，自己仍旧没有流出眼泪，只是平淡地将死带进了奢华的房间。
而铁门外，老人在满意地笑着。
这时候本该发生这之后的故事自然而然地于脑海中铺展开：与孩子们的别离、跟从老人，逐步得到力量、目送老人的离世，接下十三羽的职责、最后成为沐浴鲜血的利刃。
但各种光景慢慢沾上浓雾，未来逐渐变得迷离，等到浓雾散去，老人的形象已被他人代替，但琉璃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无论怎么说，琉璃对“他”的信任是实打实的，因为“他”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一定会陪伴在自己身边，琉璃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他”将琉璃唤至身边，快步跑过去的琉璃，丝毫不在意被鲜血沐浴，抓住了他温暖的大手，简单地牵手，就像是琉璃对其他孩子做得那样，就足够令她十分安心。
接着，这位拥有银发苍瞳的男人用温柔的声音诉说着琉璃的未来，“接下来你就是骸之海的一员了，要好好努力哦。”
“我一定会的，毕竟我的全身心都将属于您，巴哈姆特大人！”
此刻，埋入的楔子展现了真正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