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保持着以往的秩序，只是在闲谈上夹杂了些许关于“巴哈姆特”的话题。昨晚的雨吹冲刷的不仅是尘埃，而今已迎来新的一天，世界还没单纯到少了谁就停止运转，自然很快就归于正常的秩序。
商铺仍旧开张，居民仍旧走动，趁着有话题相互串门、在工作中忘我高歌，或是在这晴空下晾晒衣物，生活仍旧保持着原有的气息。
不过在种种的话题中，掺杂着有关冰姬苏菲亚的传言，兴许是我没那么在意，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
稍微有些与昨日不同的是，迷宫都市的狩猎季彻底暂停了，美洛迪已经是被封锁的状态。难得提升了迷宫的难度，却只能积累尘埃，命运是否有些不公呢。
因此，有些观赏客匆匆离去，他们的服装风格有着些许差异，很容易分辨，街道上的马车也随之多了起来。也有一部分观赏客仍在回味狩猎季的余温，频繁出入着商铺。
在这些鳞次栉比的建筑后方，能望见一座仅于一夜建成的白塔，作为我一时兴起的作品，果然不能期待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在这晴空之下，只有白色的大致轮廓可见，堆叠在层层白云之中，以至于更细节之处被模糊了。
塔的周遭没有任何人靠近，那原本就被迷宫都市的人视为禁地，可以说是灯下黑的地方，而唐突出现的塔证明了另一件事。
就在这样的普通街道中，我出声向着露薇搭话。
“那边的大姐姐，能稍等一下吗？”
“你别来打扰就没有任何问题。”
玩家巴哈姆特被完美地拒绝了！
有一类女性充满了无暇的魅力，即使不去刻意营造，举手投足间仍芳香四溢。如花一般，存之则闻香，露薇就属于这类，因此能肆意地夺去视线周遭的视线。
不过，她是带着刺的蔷薇。
“哇，这年轻人真是差劲！就连我都知道搭讪得拿出诚意，这样的美人这么会吃这种不三不四的套路！”
“没错！而且我感觉她还蛮危险的，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被打趴在地，在出手前观察对方不该是常识吗？就算再饥渴也不该这么做，眼力仍需要锻炼。”
附近的房屋中，有两个中年大叔在阳台上悠闲地喝茶，就着阳光品味街景，露薇一出现他们的视线就被俘虏了，于是我的进攻被尽收眼底，而他们的对话则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招摇地拦住确实是一步臭棋，看着像借机搭讪的坏男人。不过，应该也没像我这么蠢的坏男人了。露薇有一种将人拒之门外的气场，那是熟练地向讨厌的人发出杀气的技巧，冒险者的经历应该占了大部分功劳。
“这我可做不到！大姐姐能跟我去个不显眼的地方吗，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谈呢。”
巴哈姆特使用了相当低俗的搭话技巧！
“别占用太多时间就好。”
“成功了？”
“不，绝对是要挨一顿打，我打赌他等会儿会鼻青脸肿地走出来。”
于是，在期待的目光中，我带着露薇进入小巷中。
“很难看见你会摆出担忧的表情，除了在扯到钱的话题上时。”
看来露薇摸清了我的性格，只可惜，差了一步。
“真敏锐，不愧是侍奉贵族之人……这类的客套就不说了，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在调查扎鲁巴，而这次提议来迷宫都市，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昨晚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些都是你做的吗？”
在否认也没有意义的情况下，我只能点头，而露薇以一种更为严肃的神情盯着我。
“扎鲁巴就是抓走小姐罪魁祸首，她被当成了……实验品。但失败了，结果你也见到了。我明明知道迷宫有扎鲁巴的爪牙，却没有提醒你们，等于是我把小姐置于危险之中，小姐会变成那副模样是我的错。”
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醒就好，如果我能告诉露薇或是小姐的话，只要露薇寸步不离，柯蕾亚被掳走的可能性就并不大。
但，为什么我没能说出来呢？
“看起来，露塞克应该也同样有扎鲁巴的存在，那个魔族就是他们的把戏吗？”
“不只是露塞克和迷宫都市，扎鲁巴几乎渗透在西鲁瓦利的每个地方。这里只不过是一簇繁茂的枝叶，根部缠绕在更为深入的地方。如果实验成功，柯蕾亚就会变成那样的魔族。那个状态下并不受控制，兴许会被当场讨伐。也正是因为失败了，我才能发现一息尚存的小姐。”
也就是说，我差点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只要一步走错，我……
像是还没从醉酒清醒，灼热的心情再度攀附。
一切还没结束，在将扎鲁巴赶尽杀绝之前，火焰都不会熄灭。
“别把责任与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身上令人火大的点只会越来越多，你不知道这些往往会成为刺伤他人的话语吗？”
波澜不惊的紫突然颤动起来，也只是电光火石，瞬间又收束在相同的地方。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告诉我，那不是错觉。
激烈的话语敲醒了自顾自地的我，如今露薇双瞳中印出的我，极其地扭曲，而又丑态毕露。
“所以，市长老爷是明智的，但就我打听到的情报而言，王城也不安全。你八成在怀疑我的目的，一开始只是为了同到王城而已，遭遇路上那怪异的村庄后，我决定来迷宫都市调查。但现在，我确信王城一定有无法置之不理的事件正在发生。如今两个目的重叠了，因此过程仍不会改变，我将同行到王城为止。”
“你还为了小姐大闹了一场，是吗？只是向洗衣店的老板提了一句，他就开始就滔滔不绝说下去。光是听他的描述，我都难以想象会喧嚣成什么样子，只是谈论就喜上眉梢，仿佛是领略了世间万物的表情，连我都能通过话语感受到他的兴奋感。”
露薇维持着一直以来的口吻，冷冽而优雅，不带起伏。在我的印象中，露薇只有和柯蕾亚独处时才会露出笑容。
“你是什么身份都不太重要，我只会尽到女仆的职责，判断对方对小姐是否有害。”
“露薇你真是很闪耀，人只有在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的时候，才会说出这种话语，老实说我有些羡慕。那么，我对于小姐而言，是毒吗？”
这是我迫切地想知道的答案，在提出问题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心在摇曳。奇妙的情感油然而生，像是在面对某种重要的裁决的时候，一心期待着给出有利的决断。而在决断到来之前，心就会悬起，慢慢摇晃。
我有多久没把这种期待放在别人身上了呢？
随后，露薇淡淡地摇了摇头。
“也许，我就是相信你这一点才会把身份暴露给你的。你也可以笑话我被冲昏了头才会干出昨晚的那些事来，我本以为我把情感藏的很好，可实际上当我看到小姐的样子后，所有的压抑被一股脑地拧在了一起，回过神时，我脑中只有将当场所有人的头盖骨掀开，这个想法而已。你知道的，那对我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
“那么，你有把那个地方的人全杀光吧？”
一瞬间，凶恶的杀气在我跟前铺开，躲在这阴凉处休息的猫被吓得跳起，咕噜噜地逃走了。
我明白这份凶恶，并非针对我。
“是的，一个都不剩的地被处理了。”
“那就好，这些本来应该是我的职责，感谢你为小姐所做的一切。”
收起獠牙，露薇仍是那个安静的女仆。
“这些话题先不谈了，毕竟是在街上，隐蔽总有个限度。你找我不光是为了解释这些事吧？”
“小姐的身体没问题了吗？”
“我大致检查过，应当安全了，经历过那样的事之后还能保持这么健康，已经非常幸运了，这也源自你的努力。”
直言不讳吗，不过这也是露薇的性格。
“不过，要检查记忆方面或更深层的东西还是有些困难，那些要过段时间才能察觉出来。”
“所以，把小姐借给我一天吧！”
“诶？”
露薇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一些。
“你真是令人费心的男人。”
“确实难以反驳。”
“这次你会保护好小姐的吧。”
露薇的眼神格外认真，强烈的情感从喉咙中流露出来。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她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当然！”
不过，话语还是先于思考一步。
“那小姐就暂时交给你了。”
露薇的眉毛稍稍颤动，像是作出重要的决定似的。她优雅地走向出口，盘起的紫发随之晃动，因为刚才的话语，我不得不专注在她的背影上几秒。
“也许，游乐场之类的比较好，异乡更能让小姐放松。”
“谢谢你的建议。”
我跟着露薇回到街道上，分手离别前，露薇轻描淡写地指着我的后方，具体而言是腰以下，大腿以上的一块容易与椅子发生碰撞的部位。
“虽然不是很想提醒，但一想到你要是这样子出去，会影响周围对小姐的评价。所以还是提醒一下好了，那里有好多蚂蚁在爬哦。”
居然敢把龙当作食物吗，真是大不敬！
我手忙脚乱地拍打时，露薇在习惯性的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那脚步好像轻快了些，兴许是我的错觉。
接下来，我特地向着阳台上观战的两位招手，并附上了灿烂的笑容。
“不是吧。难不成就吃这一套吗？女人原来喜欢简单的，这下受教了。等等，你干什么去！”
“现在可是实践时间！”
“哇，你这家伙，不等等我！”
“青春可不会等人！”
阳台上的人影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杂碎的话语。
这下要是在哪里被谁袭击我可不管，被打趴下的时候别埋怨我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