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总会选择忘却来回避难题,排解忧愁。
酗酒、○爱、赌○…能够提供排解的方式很多,司空见惯的无非几类。
可那也不过是一时的逃避,问题始终没解决。就像是清早前往工作的途中,恰好碰见一个公园。为了消遣登上了其中的滑滑梯,快乐随着你的飞速降下而升腾。
可短短的通道无法满足内心,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登上,一次又一次的降下中,烦恼的心情稍稍平复。
或许,沉迷某物的时候,并不代表自己有多喜欢,相反是有多烦恼吧。
归根结底,忘却的方式是纯粹而简单的,烦恼的解法却是困难而复杂的,一时的忘却自然无可厚非,但再长久也无法驱走忧愁的源头。
所以,重复到不计其数的时候,看到周围的小朋友已经遍布公园的时候,你不得不站起身来,
气势昂扬地拍了拍弄脏的裤子。
不是因为与他们共同游玩难以启齿,只是这日上三竿的时间已经注定你不得不去工作了。
一边寻找着迟到了半日的理由,一边做好了弥补进度更加努力的准备,你大步流星地走向该去的地方。
年少与老成的区别就在于,最终是否能为自己负责,就是这么一个现实而残酷的话题。
不过,在即将进入工作地点的时候,你也许会抛出一句“这就是人生”的感叹。
可惜的是,这不过是艾伦斯的一时感慨,他现在不得不与其他数十个人做着同一件事情,挖洞。
不借助道具,不借助魔力,以最原始的方法,如同儿童玩沙般亲手挖出洞穴。
洞穴是为了埋入某物而存在的,而他们数十人所挖的是规模巨大的洞穴,大到能容纳一只飞龙与一只地龙的尸体。
这不是基于尊重,而是迫于他人的责罚。
被责罚的对象是这里所有参与讨伐战的人,而降下责罚的……
艾伦斯开始了回忆。
“大家都听到了吧……拿出最大火力,上!”
“““噢噢噢噢…”””
就在大家有气无力地应答着,并向麻痹的群龙提剑攻去时,异变突现。
咔啦哒!
前方出现了清脆的破碎声。
但,碎裂的不是有形之物,半空中露出几道狭长的裂缝,其中充斥着黑色与紫色的混合物。
光是盯着裂缝,艾伦斯都觉得毛骨悚然,最终向前突击的全员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屏息等待了5秒后,才从破碎的空间缺口中掉落了一把硕大的银色镰刀,它的长柄直直插进了地面中。
镰刀的造型很朴素,但在镰刃与镰柄的连接处却镶嵌着绿色、红色、黑色的三颗颜色各异的宝石,奇怪的是它们非常暗淡,亦无光泽。
啪嗒!
然后,迟迟才坠落下另一个身影,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阻挡在众人的面前。
这位男子有着银色的长发,上半张脸被刘海所遮。他甚至比队伍中最强壮的一员还要高出不少,光靠形体的存在感就压倒了众人。
男子一手搭着死亡的凶刃,巨镰在他的手上如玩具般可爱,另一只垂下的手腕上的白色绷带松垮地耷拉到地上。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周身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紧紧绷住的服装更加突显那份消瘦。
“已经够了吧。”
男子的视线扫过尸体艾伦斯一行人,冷冷地说道。
而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的地方,却是那些麻痹的群龙身上。
“还好有赶到。”
一句淡淡的话,包含了庆幸能在懊悔前弥补的情感,正是这情感让艾伦斯不寒而栗。
因为这就代表,这名男子绝对不站在他们这边。
滋咔咔~
不少人的盔甲发出声响,因为他们感知到了重量,一股在颈上、肩上、背上逐渐加重的力道。但他们硬撑着对抗着这股力量,尊严不允许他们向一个陌生的男子屈膝。
艾伦斯同样承受这股力道,他也发现了这股力量的递增规律与男子呼吸的频率一致。
(光是呼吸都能成为灾害吗,到底是什么站在了我们面前?)
“但罪仍未洗脱。”
红光一闪,镰刀便挥过,冲天而起的银色火焰隔绝了他们与外界。
喀!
镰刀被插回原地。
“你是谁?为什么挡在…”
终于有心直口快的人说话了。
“我不太喜欢别人向我发问,暂且噤声,如何?”
接着,那人就重复着张嘴闭嘴的动作,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因此他的表情与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激烈,几乎有要冲向前的势头。
“我也不太喜欢别人乱动,这次就正式警告吧。”
男子抬了抬手指,镰刀上黑色的宝石随即闪烁了一次。
同时,疼痛在艾伦斯的左手处扩散,低头确认后才发现,他左手小指最前端的一截被整齐地切断了。
艾伦斯用余光瞥着周遭,其他人基本都有相同的反应,但没人因此叫喊出来。
是源于战士的坚持,还是怯者的恐惧,这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被完全防住了啊。)
其实刚才他们在彼此交换眼神后,就拟定了第一轮攻势,可开始实施前便已被识破。
只是动动手指就告诉他们,如何下次有乱动的念头,斩落的可就是脑袋了。
从伤口中灌入体内的不只是疼痛,还有对于男子更为清晰的认知。
每心跳一次,那感觉就袭来,无可争议的霸气凌驾在万物之上,王者无需展露一切只需显露一角,便厚重得如钢铁、伟岸得如高山。
如此,心便颤动得更加厉害,更能理解差距,那份天壤之别的差距。
艾伦斯的身体因恐惧而在抗拒,每个毛孔都在警告危险,想逃离、想存活,但理性却在申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随后,男子拍了拍手。
“现在合上双手衷心地祈祷吧,祈祷你们的罪孽能被饶恕,祈祷罪孽能得以偿还。记得,不是向神祈祷,而是向‘我’祈祷。”
低沉的声音不容反抗,所有人都被话语中的力量强迫着双手合十,就连艾伦斯亦制止不了自己的行为。
洽洽~
好巧不巧,通讯员联络用的魔道具响了起来,没有温度的视线随即跟了过来。
“这是一场‘人’为的闹剧,只要接听了就能明白。但我不打算让你们那么做,时间有限…”
锵~
男子轻弹着刀身,镰刀发出宛如乐器一般清脆而悠长的声音。
“听得到吗,这无法停止鸣响就是我的杀意。”
他用双指夹住了镰刃强行终止了声响。
“但不能那么做,有来自‘我’的任务。”
绿色的宝石闪耀着。
“所以,亲手将它们安葬吧,这是你们唯一能让我息怒方式。”
火焰解除的同时,地面也恢复了原本的绿意,所有人身上的伤与疲劳一并被消除,就像是战斗从未在此地发生过。
行使了神迹却毫不在乎的男子拿起镰刀,在草地上走了几圈后才选定一块地方。
“就在此赎罪吧。”
于此开始,艾伦斯一行人便不由抱怨地徒手劳碌。
时间回到现在,银发的男子走远了,监督他们劳作的只有一柄立于此地的镰刀。
即便顽固的土地让指甲纷纷脱离血肉的管控,模糊了冷与暖的界限,即便机械的劳作让浑身的关节都在哭喊着救命,却仍逃不过接二连三的折磨,他们仍无法逃离。
每到此时绿色的宝石就会闪烁,将他们治愈如初,重复体验这种逐渐坠入深渊的感觉。
但这只会将他们的精神与深渊的泥泞一同搅拌,染上那哀怜悲悯之色。
有些兽人能顺畅地干活,而大部分,尤其是人类,显然是不适合这粗糙至极的行为。
当然,有承受不住的人类试着以魔力作弊,毕竟再菜鸟的B级冒险者,都能在10分钟内挖出一个像样的洞穴,而不是在这里慢吞吞地永无止境地陷入牢笼中。
但他却吃惊地发现,自己无法运用任何魔力,就像被夺走了全部的控制权,于是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只能照做。
看着身边这些不悦的面孔,艾伦斯若有所思。
(无法运用智慧、使用魔力的话,我们就不过是连野兽都不如的卑微存在……这难道就是责罚的意义所在吗?)
这时候群龙也都醒来了,痊愈的它们竟绕着男子一同低鸣,那低鸣似是感激,又似是哀伤。
对救助的道谢,对逝者的悲痛,都能从那低鸣声中得到,这是艾伦斯第一次知晓龙群能有如此的情感。
根据男人的话语,艾伦斯对事件的起因也有了眉目。
(“我们”之中恐怕有叛徒。)
但无论内心如何撼动,到最后,不同的种族间迟早都会迎来斗争,这是谁也无法违逆的铁则。
此时,男子的刘海被风所撩起,苍蓝色的龙目若隐若现,也首次露出柔和的表情。
(所以才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就算得到解答,艾伦斯的双手也依旧忙碌。
直到将“罪孽”埋葬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