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具有意志,却无法凭借自身行走。
若是它有足,便可轻易跨越山海,于那山巅海脊处赞一声自然之妙、天地之美。
若是它有首,便可放肆大声欢笑,于这芸芸众生中叹一句江湖往事、云散烟消。
只可惜,这些它并未拥有,不完美才属于这世间百态。
但,有失必有得,因此它具备一种特性,它可令其他的存在主动成为它的双眼,它的双足。
现在的它不断注视着,借助了蛙的眼睛、蛇的眼睛、蝴蝶的眼睛,它仔仔细细观察着领地内部,就算是被风吹走的一粒草籽,它都会弄清楚最后在哪里落下。
它早已结了一张巨网,而它就是一只庞大的蜘蛛,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现在,它知道了,有一群人于领地附近造访。
若是普通人也好,可是它看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存在,这个存在刺痛着它的感官。
在它虚假的视线里,那就是个被模糊了的身影,无法准确而细致地观察,像盖着一层薄薄的雾,只能看出个大概。
对于这样暧昧的感知,它感到不解,它开始疑惑这“少女”身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至于那群人中唯一的男人,似乎是最容易操控的,也最适合成为“网”的一部分,察觉于此的它欣喜万分…
蝴蝶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因为,
蝴蝶是笑不出来的……
◆◇◆◇◆◇◆◇
嘎~
一声悠长的啼鸣,正是夜的开始。
黑色的鸦眨着黑色的眼睛,从枝上飞下,熟练地从我的身旁叼走一块落地的碎肉。
眼睛里反射着火光的鸦,咻地将肉咽下,对着我点点头,又啼了两声。
我再次扔下一块肉,它知趣地蹦上前,迅速叼起,鸦只是将肉轻轻衔起,便挥动那黑色而硕大的翅膀飞向了远处。
我望着它的背影,于星夜中悄然逝去,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了。
嘎~
只是远远地,又听到一声啼鸣。
我们五人围着泥炉而坐,无言地享用着猎物,瓜分着饕餮的餐宴。
我摇晃浸成血红色的酒杯,品着美酒的香甜。
炉膛内火平稳而热烈地烧着,从烟道飘出的混着木香的热风扭曲了周围的空气,没关紧的炉门内冒出闪烁的火星,又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不用惋惜错过的祈求,很快就会有第二、第三颗,它们是接连不断的热烈。
无人的原野中,只有我们惬意地占据着此地。
轻咬一口兔肉,多汁的肉就在嘴中炸开,木香将它的细腻与野性完美地调和。
对美食的最高赞叹,就是一言不发地一口气吃完。毕竟嘴,早已被美食填满,哪有余力说别的呢。
“那只鸦是去要回去照顾孱弱的幼鸟,还是衰弱的亲鸟呢?”
年幼的声音滑进耳边。
“我觉得是幼鸟。比起过去,看向未来才更为轻松。”
为孩子讲述童话是大人的义务,不知是否满意足于答案,艾莉不再言语,只有那对红色的双眸闪烁着。
我发现,人总是高谈阔论着未来和过去,那些字眼让他们着迷,更重要的分明是现在。
人当然可以沉溺于回忆、缅怀着过去,可以着眼于未来、心怀着希望,可若是“此时此刻”都不在人的眼中了,到最后手里把握着的又是什么呢?
未成的大业?
抑或,
消逝的余晖?
吞噬了无数人的“现在”,只为了到达“未来”的条“巨蛇”还盘踞在这个国家,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寻觅着可以饱腹之物。
迂腐的血、糜烂的肉、贪婪的心,构成了这条腐臭而傲慢的毒蛇。若拔除了真正的源头后,却发现西鲁瓦利开始溃散的时候,我该怎么做呢?
宁静,只是宁静。
夜晚的原野中充满各种的视线,日行的生物暂未歇下,夜行的生物却已醒来,生的气息反而在此时更浓郁了。
能赞颂我这个血腥的君王的,始终只是暗影中的住民,可本就在和平中谋生的普通人,我又当如何处置呢?
宁静,唯有宁静。
夜越来越深了,火光却越来越淡了,于是我打开炉门,往其中填上木柴。
我们依旧安静地咀嚼着,吐出骨…
啊,似乎有人连骨头都一并吞下了。
“艾莉不要什么都吃进去啊。”
“是希娜姐姐教本机的,不挑食的才是好孩子。”
果然,希娜也连骨头都咬碎了,发出咔咔响声的同时,还得意洋洋地看了我一眼。
“她铁壁一般的胃,我们是比不了的。可能比龙的胃还要可怕,那是只有堆积了无数的尸骨后才能攻陷的城堡!”
咔!!
而希娜这一声咬得格外得响,再说下去可就不妙了!
啪!
炉膛里的木柴爆开,露薇也缓缓开口。
“如果那鸦有一个巢,它对此情有独钟。在不断地修补后,用于搭建巢的每一根树枝都被替换了,最后它还会是原来的巢吗?”
露薇抬起头,颇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听过很多相似的问题,答案千奇百怪,所以我只说我认为的。既然从始至终它都是鸟巢,那它本身的意义就是不变的。这样一来,即使变得更大或者更小,它都是鸦的归宿。从这层意义上来讲,它就还是原来的巢,无非是新与旧的区别。更值得讨论的是,等哪天鸦飞离了它,那被风雨而腐蚀破败的,自然也派不上用场的鸟巢,还具有意义吗?”
“我认为是有的。它曾存在过,也让鸦温暖过,气味会随着时间而冲淡,但那片刻的价值对它来说是无可比拟的,那巢就始终是归宿。无论鸦在与不在,它都会等待着鸦的归来,它一定一心一意地盼望着,即便巢毁树枯……”
代替默不作声的露薇,柯蕾亚回答了我。
“这样讲,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呢?”
她看着我的脸,嫣然一笑。
我摇摇头,“但愿等待不会变成毒药”,如此回答道。
时间是大度的,因为它不计较曾发生过什么,依旧精准而苛刻地向前走,那么我也是大度的,因为我对眼前的贵族小姐是如此地宽容。
那一晚与我共舞的柯蕾亚,虽然跟着我学会了陌生的舞蹈,可她却也是一位共计踩了我六次脚,弄错了方向五次的女性。
能与这样仍有些笨拙的女性泰然自若地相处,我无疑是大度的。
看到我空荡起来的的盘子,柯蕾亚站起身打开炉门,从中取出倒挂的角兔。她只不过是将其轻放在盘中,兔肉的香气便散开,撩拨着我的胃口。
柯蕾亚操作着小刀,蜜色的卷发自她的肩上滑落。
“帕帕你的胃口一定很大的吧,毕竟是男性呢,我是明白的哦。”
为了这惊喜的晚餐柯蕾亚准备了许多,不仅是打猎,还有用土魔法构建泥炉,甚至到烤制,都由柯蕾亚亲自操持的。
为什么这女孩能如此地迷人呢?
打算回到座位上的柯蕾亚一不小心踩上了散落出来的木柴,但仅用短短一瞬就维持住了平衡。
这优秀的身体不愧是“我”的得意作!
不过那一瞬她却弯下了腰,恰好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角度,而且还忘记了遮住重要的部分,于是比以前壮阔不少的美丽风景便让我一览无余了。
意识到什么的柯蕾亚赶紧捂住胸口,只不过为时已晚。
“看…看…到了?”
“说没看到才比较奇怪哦,毕竟冒险者的眼需要时刻保持锐利。不过我已经学会了快速遗忘技能,所以,现在是什么都没看到的状态!”
“唔……”
柯蕾亚气鼓鼓地回应着我轻松又洒脱的回答。
“感觉会被抱怨一句‘要嫁不出去了’。既然如此,嗯,让我想想……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突然间她的眼神变得熠熠生辉,甚至没有半分闪躲。
“我愿意!”
“啊……”
我被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惊讶到忘记合上嘴巴,刚进嘴的兔肉就这样落到了地上。
“主人,被捕食了?”
连艾莉都惊恐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