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依旧阴郁,被厚重的云压着,太阳躲在深不见底的云海后方,现在的天空像是个脸紧缩起来的婴儿,随时会哭出声。
露薇抬起头,瞥了天空一眼,便走进了旅馆内。
“能安排两个房间吗?我们大约要住半日。”
“不多待一些时日吗,我想客官应该更多地体验异乡土风情才好。”
当下旅店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因此留着山羊胡的老板对着一位银发的客人笑脸相迎,不过他深深的眼窝却令这份笑容不太真切。
“多谢你的好意,虽然沙镇景色宜人,但我们尚有要事缠身。”
帕哈特对他摆了摆手。
“算了,多少都是生意。那就……”
自门口走入后,露薇便叠着双手端庄地站在了帕哈特的背后,老板发现了她的身影,笑意当即转淡。
“怎么,难道这位年轻人是你的新同伴吗,早知如此就不必那么多口舌了,时隔多年回到家乡的感觉如何,紫鬼?”
像是熟人一样,老板对着露薇开口。
“还是个烂透的地方,尤其是那份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而拼命装出的亲切。”
“虽然说的是事实,却着实刺耳啊。不过既然这么讨厌故乡又何必回来呢?”
原本还站着的老板重重地坐下,木椅随之吱嘎一声。他重新点上了刚才掐灭的半支烟,深吸一口,盯着吧台吐出烟。
“算了吧,我也无权过问。”
看都没看,他从身后挂满房门钥匙的墙上摸出两把钥匙,拍到了台上。
“去吧,还是老房间。另外间在隔壁。钱就不用了,这是我们欠下的。”
“谢谢。”
露薇低头行礼后就取走了钥匙,老板也未再言语。
“小姐,我去处理一些私事。”
“一定要平安回来哦。”
“嗯。”
分明刚见识过露薇的实力,还是会让柯蕾亚露出担忧的神色,与能力无关,而是情感里的在乎,就如亲人间总会互相叮嘱一样,这让露薇更坚定了那份想要守护的心情。
将一切安顿好,露薇走出了房间,来到旅馆门口。而帕哈特就蹲在不远处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蚂蚁,他一点点扔下面包的碎屑,欣赏它们的勤劳搬运。
她想起之前也有一次,在旅馆门口看到他的经历,当时若不是出声拦下,恐怕他就会当场逃走。
不过当时的天空远没现在恶劣,正如天气有所不同,这次帕哈特看到她后表情亮了起来。
“小姐似乎不太放心,让我跟着你。”
将所有碎屑撒下,他跨过成群结队的蚂蚁走来。
“就当作是那么回事吧。”
就这样他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路上,他没有过问的意思,没有对她与旅馆老板的对话产生疑问,只是沉默地跟着,露薇有些讨厌只有在这种地方尽显聪明的男人。
不久后,他们走到一座平平无奇的房子前,屋前有个种了些菜的小院子,院子外边的树上有一窝幼鸟叽叽喳喳叫着。
“看来是到地方了,请便吧,我在门外等着就好,无论多久。”
“我想应该不会太久的。”
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帕哈特就背过手转身走开了。
露薇以一贯的沉稳的步伐走进院内,走到门前时,她停下了脚步,通过窗户看向屋内,其中有三人的身影,充满了家族间其乐融融的气氛。
哒哒!
敲门后,屋内传来小而快的步子,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大姐姐,你是谁?奇怪,我们是第一次见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开门的是年幼的少年,很快他身后出现一位妇人,轻轻将他往后拉。
“事到如今,你还回来干什么……”
妇人是她的母亲,她哆嗦着,就像是对眼前的女儿有所忌惮。
坐在餐桌旁的父亲偏了偏头示意,让她把孩子带进屋。
“好了,现在是大人说话的时间。”
“我也是大人,我们说好了,能够一个人睡觉的是大人!”
虽然少年挥动双臂抗议,最后还是被抱进了屋内。
……
“我只是回来看看。”
“万一给我们家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母亲递给她一杯热茶,没有与母亲对视,她只是看着那升腾而上的热气。
发生了“那些”后露薇就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房间给了刚出生的弟弟,曾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都被换成了新的,就连喜欢的物件也看不到了。
如今这个家中没有了她的位置。
这是应该的,他们应当与自己撇清关系,毕竟在这里生活的是他们。
可自己的心还是会痛。既然会难受,那么为什么要回来呢?
似乎是某种使命,一回到故乡就必须做的事,它是压在肩膀上的,割舍不掉的,也无法割舍的东西。
回过神,她发现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地上的一把木剑上。
“说了多少次不要给孩子做这种东西,要是又……”
母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神色慌张地说道。
听不清了,明明母亲就在眼前,可声音却如此模糊,就像下着滂沱的大雨,撑着伞的母亲就近在咫尺,却因为雨声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看向窗外,本以为帕哈特会安静地待在树下观察鸟窝,那里却不见他的踪迹。
……
“听见了母亲的话吗,就是因为你经常把她的唠叨当作耳旁风,好端端的家才会变成这样。”
沉默的父亲开了口。
“你要留下吃点什么吗?哪怕你母亲不愿意,我还是能做一些的,不过不要期待好吃就是了。”
“不用了,朋友在等我。”
“是吗,那也不强求了。想吃的话随时回来吧,只要我这双老手还能动,无论多少次我都会……”
“老头子?”
父亲绷直了表情,抱着胸迎来又一次的沉默。
“我走了,你们好好保重。”
母亲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父亲“嗯”了一声作答。
当灰色的门被第二次关上后,露薇才意识到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但它们都像是被水流冲走的泡沫,再也寻不到了。
回过头,帕哈特已经笑眯眯地站着,而对着怅然若失的她,他依旧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