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 女孩和夜晚

作者:葉雨Hasame 更新时间:2018/2/11 12:41:44 字数:6142

【特别儿童疗养机构】

这里是枯风市邻镇内的某一个特别疗养机构,顾名思义,这是专门为儿童而创建的一个机构,那么,接受疗养的儿童要怎么才能算“特别”?

简单来说,这里的“特别”指的就是那些天生身患绝症、快要接近死期的一些儿童。有些人是被父母带过来这里接受“死前最后的美好时光”和“最优服务”的,他们大多数都不会再被自己的父母接回去,可说是已经被抛弃了的孩子。

有些人则天生就失去了双亲,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儿,当然孤儿也会在这里接受疗养。

这家疗养机构是这个国家内最大的疗养机构,简直就像一座独立的国度一样,虽然也并没有“国度”那么大。但里头该有的东西都有:学校、商城、大型的豪华宿舍、游乐场、儿童电影院、游戏中心等该有的设施都有。

最重要的还是——申请费用为零,完全不收费的一个疗养机构。只要是特殊儿童申请入住接受疗养的话,就一律由该疗养机构支付一切费用,一分钱都不需要,这间接导致了许多家长都将自己得了绝症的孩子或“特殊儿童”给送进了这里。

把他们送进这个设施里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个,这里也成了字面上的“孩子王国”——入住的基本都是儿童。官方对外宣称这个设施的建立目的是为了让所有因特殊原因而感到不幸福的孩子感到幸福,让他们可以在离去之前爱上这个世界,对此感到幸福。为此,他们不收费。

虽然一开始许多家长都是半信半疑的,但最后他们都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孩子给送进了这所设施里,有些家长就再也没有把孩子接回去了。

还不懂事的孩子们,有一些知道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后,大哭的大哭、害怕的害怕、冷漠的冷漠,也有些儿童还是很乐观的度过剩下的时光,随着这些乐观的渲染之下,越来越多的儿童不再害怕这种事情了,都开始在这里享受着自己的生活。

而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的,几乎是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的某一个女孩,就已经时日无多了。

『呐呐,这本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一个绑着小辫子的女孩向另一个女孩指了指书上的一个内容,上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在最美丽的夜空上拥有的繁星,是所有人无法数出来的,它们将一直挂在夜空上,为漆黑而显得孤独的夜晚带来一丝丝的光芒,一颗星星死亡之后总有另一颗星星会诞生,一直循环下去”

『这个嘛…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只看过这里的夜空,外面世界的夜空是什么样的,我也… …没有头绪啊。但既然是书上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了吧?』被提问的女孩如此回答道。

『唉?是这样的吗… …星星真的数不完吗?好想看看外面世界的夜空和这里的夜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欸,我想看最美的夜空!』

『其实我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呢,我想我们也已经时日不多了对吧,筱晶?』

『嗯… …反正人死后总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吧,尽管那个世界很可能不是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了』

『这不是一本书上的内容吗,筱晶你也看了那本很悲伤的书了吗?』

『嗯嗯,我很早就想借那本书了,但每一次去图书馆的时候,那里的管理员姐姐都说这本书被借出去了啊,我是最近才借到的,读了差不多一半了呢,有几个地方我是很喜欢的哦』

在一个拥有两张大床的房间里,她们俩都趴在床上一面翻阅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一面在聊着任何的话题,她们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话题,话题可以随着她们的心情自由转换。

『我觉得,我们就和星星的处境一样吧?总有一天的会死亡,不过我们死了之后,就有新的一批生命即将诞生,一直持续着这种循环吧?』

『筱晶可真是的呢,看了一本书后就要和我说那么多大道理… …不过,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很可能就是星星的化身哦,是天使欸——』

『我乐意和你说大道理嘛,你来打我啊——噗哇!你别突然拿枕头砸人啊,小心我和护士姐姐告状哦,就说小霏欺负人!』“你来打我啊”这句话刚落下,那个女孩就把一个枕头向绑着辫子的女孩方向砸了过去。

『我才没有欺负你,这不是你要求的嘛,真奇怪』

尽管她们并没有搞懂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尽管她们表面上不想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可她们的内心还是非常渴望着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都有什么这里所没有的东西,只是从书上看到片面的知识就已经让他们饥渴难耐了。

可始终无法从这个疗养机构里出去,她们只能在这里接受特别的疗养,在这里找到幸福再无憾离开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入住儿童都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将迎来生命的终结,可他们并没有怨恨着什么,他们都已经把这种事情当作命运去接受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好好在这里享受幸福的日子,接受名为“幸福”的疗养。虽然有不少的孩子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始终无法摆脱这名为“命运”的枷锁,就好像他们的一切就已经锁在了命运之上,只能欣然接受。

而代表“命运”的就是这所疗养机构和他们那无法医治的绝症。

—————————————————————————————————

『今天又看不见星星了呢。连月亮也藏在云层之中了——真讨厌啊』

『看起来是呢,说起来,筱晶你有看过最美的夜空吗?』

『你都没有了,我就不可能会有了啊… …?早上我才说过了欸,我想看最美的夜空!』

『也对呢,我很想看一看外面世界的夜空啊,我很喜欢星星、月亮和异世界呢,我时不时都在幻想外面的世界是否比这里还要美丽,是否还要有趣… …』

『巧了巧了,我也很喜欢星星,我还很喜欢唱歌跳舞哦,我很会跳舞的,在这里我可是有特别参加舞蹈班呢。顺带一提,我在运动方面也不错哦,还被护士姐姐们夸奖过呢~』

『好羡慕筱晶有这么好的运动细胞和舞蹈天分啊,我光是跑个几米就会累得、喘得非常厉害呢,他们已经禁止我进行一切激烈的运动了… …似乎是… …我的病快要到尽头了呢』

『真的吗?小霏你要康复了?』

『似乎快速地恶化了… …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大概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呢,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他们并没有和我说,就和我说这个病无法医治罢了』

其实绑着辫子的女孩一开始就知道她面前这位好朋友的病是不可能康复的了,也知道她所指的“尽头”是指“死期”,不过她依然抱着乐观的态度,希望真的可以唤醒奇迹,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 …』

『筱晶不用那么伤心的哦~对了,我去到那个世界之后,我会先仔细观察那个世界的夜空和这个世界的夜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哦,等你也来到那个世界的时候… …我会告诉你它们的差别的哦,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好朋友吧?』

『其实小霏你是很舍不得这个世界的吧… …?就像我也很舍不得这个世界一样』

『舍不得… …?反正我们还可以住在另一个世界的嘛,对我们来说,哪里不是家呢?』

『不过… …,我很舍不得你啊,小霏,真的… …我还没和你一起去看最美的夜空啊?你就要先离开了,怎么能这样啊』

『… …不哭不哭…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团聚嘛,我们还是会再次相遇的,在那个世界里,到时候也能一起看夜空啊』

豆大的眼泪从筱晶的眼角内滚了出来,滴落在床单上。看到这一幕的另一名女孩摸了摸在哭泣着的筱晶的头,轻轻地摸,就像一位温柔的姐姐在安慰自己的爱哭妹妹一样。

『其实… …筱晶,我也很舍不得你啊,我很舍不得这个世界的啊!我还不想死…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最美的夜空… …我舍不得这里的所有人啊… …我也不想比你们先离去啊,可是我… …我没有办法啊… …要和认识5年的好朋友分离… …我怎么可能会舍得啊!』摸着摸着,女孩的视线也变得十分模糊了,紧接着她的泪水就无止尽地夺眶而出,顺流直下。

在无月无星的夜空下,两人的泪水泛滥,拥抱着对方的身躯在哭泣着。她们都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渴求是什么,不论是谁都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

命运可以被忤逆,但她们并没有那个实力。

没有那种足以扭曲命运的力量。

其结果就是——“服从”。

只能服从。

这一夜变得十分的漫长,仿佛从十二个小时的夜晚变成了二十四小时的夜晚。

哭泣声时大时小,时静时喧。

一小时之后,哭泣声越变越小声了,但还没有完全结束。她们重拾了自己的心情,以着一丁点的哭腔继续接着她们的话题。

『——约定好了哦,小霏。我一定会在这个世界看到最美夜空的,等我去到了你的那个世界,你也要和我说说那个世界的夜空是怎么样的哦,到时候我们来比较,看看哪里的夜空比较美』

『嗯,我们约定好了… …』

『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几时呢… …明天小霏你就要离开这里了吧?』

『嗯… …剩下不到12小时了呢… …,或许更短?也不知道是在凌晨离开还是在早上离开… …,明明没有什么征兆的… …』

『现在轮到我让你别哭了呢,放心好了,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团聚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个给你,我刚刚折好的纸鹤。你要好好保管哦,如果你在那个世界变了样子,你看见我时就出示这个纸鹤吧,我就知道是你了呢』

『哇啊,是筱晶亲手折的纸鹤,谢谢你,好漂亮… …对了,如果你变了样子,而我没有变化的话,你也要出示这个纸鹤哦。我有个提议… …在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吧,这样就不会“撞纸鹤”了啊』收到纸鹤的女孩兴奋不已地说道。

『“撞纸鹤”?』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逝去,她们依然在聊着,像是赶在结束之前聊尽所有的能聊之物,但最后她让筱晶先行回去宿舍睡觉,她想在这里逛一逛,为了不想忘记掉和筱晶在一起的回忆,为了记住一切的景象。

而筱晶点点头答应了,她也只是表面上装开朗,一回到宿舍之后就趴在床上大哭,把刚才还没宣泄完毕的悲伤感给全部发泄出来。

筱晶哭着哭着,哭累了就睡着了,旁边那张大床的主人一夜都没有回来… …不止今夜不回来,以后也很有可能不再回来了… …。

————————————————————————————————

『护士姐姐,和我同房的小霏呢?还没有回来吗?』

护士一大早巡视宿舍房间的时候,刚好筱晶已经醒来了,暖暖的晨光照射进了这房间里,把整个房间照亮了。筱晶伸了一个懒腰之后,便问了护士一个问题。

『筱晶啊,小霏她已经… …离开了呢,就在凌晨3时15分。你千万不要伤心哦,小霏她是带着笑容离开的,她看起来已经没有遗憾了哦。还有,她手上一直握着这一个纸鹤,看起来是要交给你的吧,你先拿着吧』

『是吗… …小霏已经离开了啊… …不过… …,纸鹤… …?』

筱晶从一位进行早间巡查的护士手中接过了那一个纸鹤,上方写着“给筱晶”这三个大字,而且也看起来被拆开过,这是进行第二次重折而成的纸鹤,筱晶立刻就打开了这个纸鹤。

里头只写着九个字,九个简单却意义深重的字——“谢谢,再见,最喜欢你了”

筱晶知道这就是小霏的字迹,绝对不会错的,那一瞬间这张彩纸就被滴落下来的泪水给浸湿了,筱晶的视线也被泪水给浸模糊了。

此时筱晶在心里说着:“我也很喜欢你啊,最喜欢你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她心中现在只有满满的不舍感,她还是哭了,在心里哭得更是大声、更是不舍、更是痛苦。

护士见状就递给了筱晶一张纸巾,安慰了她,便从这间房间里走了出去,一个豪华的房间只剩下一位住宿者了,但护士说了,可能会有新的小伙伴住入这间房间的,让筱晶不必过于伤心,要好好获得幸福。

——不要带着遗憾、任何负面情感离开这里。

小霏很顺利地办理了“出院手续”,但她真的已经获得幸福了吗?

或许小霏已经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甚至比幸福还要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和筱晶深达五年的感情。

但就在筱晶心情稍微好一点之后,每日例行前往检查室检查时又接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告知——“筱晶,你大概还有一星期的时间了哦… …,要做好准备,你的室友小霏非常勇敢地面对了呢,她看起来很幸福,你也一定要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哦”

听到这个噩耗时,筱晶并没有感到绝望,这反而使筱晶有了一定要做的一个事情,在去和小霏见面前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有这个小心愿的推动,她不再害怕死亡的到来。

她已经从小霏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勇敢”。

她打算连同小霏的份一起去做,去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夜空,完成和小霏的约定。这一个星期,她就靠这一个约定来支撑自己的心灵,如果是其他人被突然告知自己的死期的话,肯定会当场崩溃的吧?

但筱晶把绝望化为了动力,她在很努力地阅读图书馆里的书籍,看看外面世界的全貌究竟是如何的,尽可能地收集资料。

日积月累地在翻阅着图书馆那多如山的书籍。

她的努力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准确来说是九天之后,筱晶也很顺利地办理了“出院手续”,但她并没有成功看到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更别提夜空了,她没能完成和小霏的约定,她因此而懊悔着,她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就如此的不中用,为什么没有冒死也要脱离这所疗养机构的决心。

就是这满满的负面情绪和大量的遗憾使得筱晶成为了一只鬼的存在,贴切一点来说应该是“幽灵”,在幽灵之上的存在才是鬼。

『唐筱晶——你在后悔吗?你想守住和那个女孩的约定吗?』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吹起了一阵冷风,冷得就连身为幽灵的筱晶都直发抖。紧接着,在阴森的冷风之下,出现了一个裹着棕白格相间的围巾的茶色发男子。他降临在了呼啸着的冷风之下,他似乎一点都不感觉冷。

『刚才… …那句话… …莫非是你说的吗?』

『正是』

『那样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当然想守住和小霏的约定啊… …』

『我可以帮你哦』

『咦咦咦,真的吗?!等等,再说了… …你是谁啊?』

『秘密,那么,来切换地点吧』

裹着棕白格围巾的男子弹指的时候,就在弹指的一刹那间,周围的景象都被扭曲了。接着,场景就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这是筱晶不曾来过的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一所学校里的教室。

那名男子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本日记本交给了筱晶。

『这是… …?』筱晶还没来得及观察这里的情况,就带着疑问接下了这本日记。

『这是可以让你继续待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媒介,我们这些鬼需要这种人类的东西才能存活在这个世界,比较常用的就是“人类的记忆”了。你可要好好保管这本书,这本书一旦被它原本的主人拿回去了,你就不能继续在这里存活下去了,在这段时间内好好完成自己的心愿吧,这本日记你爱还不还』

『对了,你的夜空约定很可能没那么容易实现的哦,除非在教室看的夜空是算数的,因为这个城市的恶鬼非常多… …还有某个疯狂的驱魔师在这里,出去的话会被追杀的哦,恶鬼连鬼都会攻击的,请小心』

『我觉得几个月后,你一定会和某个人见上一面的,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不能先告诉你,这样才有趣。他心地善良,肯定会帮助你完成你的约定,你一定会等到这个能帮助你的人,到时候就和他如实说明就行了,不用担心什么的』

这句话刚落下,这名男子就消失在了冷风之中,来无影去无踪的,让筱晶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感到一头雾水。

筱晶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帮助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敢相信死后竟然会变成一只鬼。她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她尝试大力撞了教室里的墙壁,竟然不会疼,这让筱晶感到十分意外。

最后,筱晶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神秘的男子给自己的日记本上了。

『冬… …冬名依,这是名依的日记本吗?那个帅哥哥也说过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还给这个人吗,对不起… …就暂时借我用一下吧,我完成了这个约定就一定完好地还给你,我保证不看日记本里面的内容』

这本日记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对于那个神秘男子对自己的劝告,他说的有一些词是她曾经在疗养机构里看到过的——“驱魔师”“鬼”“恶鬼”,如果她现在真的是鬼,那么她的克星就是驱魔师了。

她一想到这里存在着专门驱鬼的驱魔师,她就不敢从这里出去了,她不能再失去这珍贵的最后机会了,她一定要完成和小霏许下的约定。

神秘男子还说了有个人会帮助自己,这一点她是半信半疑的,因为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毕竟那个神秘男子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从一个地方立刻切换到了另一个地方,所以筱晶多多少少也是会相信的。

起码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可能成功,奇迹可能就会从中产生。

因为小霏是筱晶很重要的一个朋友,也是筱晶的亲人,更是筱晶最喜欢的一个人,所以她必须完成这个约定。

完成这个去看夜空的约定。

再说了,她也没有看过最美的夜空是什么样子的,她对此也是非常好奇。这里不再属于那个疗养机构的范围,已经是“外面的世界”了,她想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感受一下外面世界的景象,但她又不敢离开这里,她深怕被驱魔师给盯上。

所以只好在夜晚无人的时候在这间教室里翩翩起舞、唱歌、感受月光的洗礼罢了,也因此搞出了其中一个“校园不可思议”。

从这里看到的夜空是受限的,她想要看的是无阻碍的浩瀚夜空,所以她就一直在等待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出现,一直等了差不多3个月… …。

——然后他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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