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可以成为那个指挥众人的船长，但是水向东流，你永远无法让船向西航行，明白吗？”
“…”
斐珥看见我沉默不语，心中已经把握住分寸，她知道现在的我正在动摇。
“好吧，让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吧，再回到曾经的墨国上…”
“朕想告诉你的是，墨国的许多龙裔并不没有反对我们的统治。”
她顿了顿，继续说起：“也许你还不知道，但在这场战争结束后，广受裨益的其实是墨国北方的商人们…
“第一，那些商人在统一后得到了稳定的治安，这是长久以来他们最大的愿望；第二，曾经两国的贸易现在已经不再跨越国界，不需担心关税、同行税的问题；第三，北方的贵族被驱赶后，社会流动性重新回归到市民阶层，进一步促进了贸易的发展…
“墨国北方最大的商业联盟——合莎行会，在战争中为高岭提供了情报、技术、资讯和后勤，他们并非愚蠢，在墨国内部民生凋敝的情况下，投靠高岭明显是更有价值的选择。他们选择了我们，我们也选择了他们，这就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你的人民做出了选择，他们决定了历史的走向，他们既是历史的载体，也是历史的掌舵人。
“如果你想要的话，朕大可以现在带你去白湄州、勒刻州地区看看，看看曾经墨国的经济中心现在是什么模样。在商人和高岭的支持下，沦陷区的居民生活水平比起时局最动荡的那段时间反而提高了。
“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对新环境最关心的无非就是公平的税制和公正的审判。前者决定了他们的物质安全，后者决定了他们的精神安全，而这两者，我们都能给予他们。”
女皇直视着我的眼睛，幽邃的大海深不见底，却没有欺侮的波澜。
——她所说的并不是在欺骗自己。
因为我知道，经济上的需要促成政治上的统一，这种例子在地球历史层出不穷。
成吉思汗建立了世界上最辽阔的帝国之一——蒙古帝国，在可汗的征服过程中，丝绸之路的商人们给了他至关重要的支持。在统一前，沿着丝路的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它们既不能维持治安，也毫无威信可言。王国的国王们肆意征收贸易税使得商人们不堪重负。
商人们曾希冀于花剌子模帝国的皇帝，但那位皇帝却让商人大失所望。所以，他们转而将目光投向蒙古的成吉思汗，那个有野心和能力的可汗。可汗深知这些商人们拥有的金钱活力和潜藏能量，在他们的帮助下，大汗不仅征服了花剌子模，还成功统一了丝路。
——而在这里，墨国的合莎商会所做的事情，和丝路的商人们如出一辙。
他们是叛徒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从国家和我这个公主的角度来看，商人们的行为和背叛没有什么区别。
但我并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别人，从个人和历史的角度来说，商人和行会只是做出了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符合历史发展方向的选择。
就如同在地球上，数百年过去后，人们评价那些丝路的商旅一样，他们在蒙古人创造的和平里进行东西方的沟通。
他们用贸易给欧洲带去东方的文化和技术，促进了宗教革命、地理大发现、科学革命等一系列影响整个人类文明的事件的产生。
——他们成为了人类发展的功臣，但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也没有那么抵触这场可笑的战争了。
也许在许多年后，异世界的历史学家在评价合莎商人的时候，会和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评价丝路商人一样。
同样，未来的史学家们评价高岭和墨国的战争的时候，会像我去评价春秋战国时的诸侯征伐一般…
将其称为“内战”——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
就如同卸下了最后一块巨石，我肩上的包袱变得空空如也。
我不想再思考历史和未来的问题，也不想再顾虑亲人和敌人的区别。过去再也无法重来，这些问题也就彻底说不清楚，说不明白。
——好累…好想睡觉…
坐在斐珥的腿上，我怀念起她温暖又柔软的胸怀。放松身子靠在女皇的肩膀上，心无芥蒂。
女皇的肩膀并不宽，但我觉得那里很舒服，眉头悠悠舒展开，卧在女皇的胸口上再次叹了口气…
只是这一次的叹息中，少了一丝不甘，多了一分释然。
“亲爱的，冷静下来了吗？”
斐珥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她搂紧了皇妃，像是绝不会再放开。
…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也不知道墨国和高岭会怎么样走下去…
但我知道，自己现在是斐珥的皇妃，是高岭的皇妃，是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爱人。
这样，就够了。
——那么，公主，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是的，我想好了。
——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黑得看不到未来…
在路上会有无数人反对你、唾骂你，也会有无数荆棘阻挡你、磕绊你…
只要你迈出这一脚…
就必须承担这一切。
——我知道，这条路会走得无比艰难…
但是，我相信…
身边永远有个蓝色的爱人，会在黑暗的时候握住我的手，告诉我…
——不用怕。
…
“斐珥，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我不知道我面前的道路是通向何方，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是我想，我可能找不到更明朗的目标了…”
“所以，请不要让未来的我为这一刻感到后悔，好吗？”
皇帝绽笑，然后抱着我，我也抱着她…
赤裸的身体紧紧依偎，交换彼此最深切的温暖。
——现在我已经是属于高岭的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已经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觉悟了。
牵上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指隙缓缓厮磨…
——啊…这是爱人之间的握法。
…
“亲爱的，我爱你…”
突然告白道，她说得无比轻柔、亦无比深情，就如同一个真正的爱人。
我回以微笑，然后轻轻地、微不可查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甚至算不上亲，只是朱唇和粉面轻轻碰触了一下…
…
就像坠落的樱花划过白玉一样——
“谢谢你，我的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