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托亚的前锋败了。”
毫无疑问，这是伊米尔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了。
从龙国皇帝要求他率领的西路军赴墨城与主力汇合时，他就隐隐感觉到帝国军败在即，如今便是灵验。
“败了？”
“是的。”
他在马上不由加速，一边与身侧的指挥佥事对话，一边赶往战场。
——纳托亚的这群老东西，果然是要败啊，愚蠢如此，怎么能有不败的道理。可他妈的早不败玩不败，偏偏这个时候打败仗，尽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恶笑着咬紧牙关，他猛一抽马鞭，心里把老皇帝和纳托亚的大臣骂了个透。
...
七月十八日的午时，与高岭人的第一次遭遇战失利后，军败如山倒的消息就如风雨飘摇里的惊雷传遍了龙国的后续部队。
伊米尔也正是这个时候得知纳托亚前锋轻率猛进，在谷地被高岭歼灭。
作为协从的迈森部队于昨日晚上才赶到墨城城南，还未来得及与帝国主力汇合，便知悉旧帝国换将之事。
——外有强敌窥伺，内有权臣弄国，致此之际，还不忘党派争斗的蝇头小利，真是陈腐短视到无药可救。
想到这里，伊米尔再次狠狠抽一马鞭，把对旧帝国迂腐臣官和皇帝的怒火全部发泄在胯下的战马身上。
...
受南方帝都的调令，他作为迈森登基不久的国王、迈森军队的最高司令，本以合军为目的千里驰援，却遇上了纳托亚内部人事动荡、士气萎靡、军心惶惶的窘境。
再加上敌人重重圈套、虚实难寻、一只回马枪打得旧帝国措手不足。
一路顺风顺水的旧帝国远征军，竟一夕间走上了败逃的边缘。
好在迈森国的难得援军暂时稳住了散沙似的纳托亚人，才让尾大不掉的远征军免于全面溃败。
但伊米尔明白，援军的士气提振只是权宜之计，高岭女皇和北国的雄狮依旧虎视眈眈，他们的威胁始终没有解除。
就如同干涸的枯井渴望新鲜水源之补给，帝国军队急需要一场扭转颓疲局势的胜利。
...
“这下，最难办的是我们了啊。”
面对北方军队的真实实力，旧帝国营中再无大言不惭之人敢做轻率鲁莽的决定。南方系和北方系的武臣们只放下成见，全力维稳，将陈述战场军情急转的文书火速发往帝国中枢。而在那之前，他们无一战之力。
所以，迎战高岭人的重担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迈森援军的身上、落在了迈森的年轻国王身上，这也是伊米尔如此咬牙切齿的缘由。
——选择迎战，若得胜，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战败，则是一败再败，士气雪上加霜，军中更加不稳。如果避战，则给旧帝国落下口实，借机攻讦。
伊米尔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他只能上，也只能胜。这没有选择的选择，就是他最大的选择。
...
“你去和纳托亚的司令官说一声，让他们先往南撤退吧。”
这个登基未稳却不失城府的年轻国王微微笑着对副官如此命令，这毫无笑意的笑容已然成为他的本能和他争权夺利、驾驭臣属的利刃。
“你，去通知新骑营的所有指挥官，做好下午迎战的准备。”
笑面人的笑脸转向身边的另一位佥事，严肃下令。
“是。”
被笑眼盯着的军官一阵恶寒，不由想到朝堂内外盛传已久的谤议新国王之流言，不知道那些嚼国王舌根的家伙们，被这样诡谲的微笑看着会作何感想。
“再去找纳托亚的司令问问，还有没有意志坚定能上战场的，如果不想这么快就被高岭人打死，就让他们下午就全部听我的。”
“是。”
目送副官策马远去，狐笑国王终于放下他扬起的唇角，那对好像永远不会张开的细眯双眼正对着夏阳，迸射出穿透重重日耀的夺目光芒，片刻，那束目光射向远处整备的旧帝国军队，仿佛在对所有将士宣布——
龙国，只能作为被自己变革的存在。
而他，伊米尔，必要成为龙裔子民最后的卫道士和终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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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不久，在谷地更南处，低矮的丘陵如波浪状铺开的平原上，两军的队列各自向前挺近。
伊米尔率领着王国精锐的骑兵营，左右的侍卫各自举着两面方正的绿色军旗。
时日晴好，在远超火枪射程范围处，两军便看到彼此的人马攒动如蒙在草地之上的灰尘。
黑色的小点随着脚步渐渐扩大起来，伊米尔惊奇地发现，敌人的队列前并没有指挥官的身影，更没有北国的军旗。
但面前的骑墙一定是自己的敌人，他笃信不疑。两队的人马如同磁铁相吸而靠近，距离缩短至他无法分神，也无法寻找敌军司令的身影。
——长官到底在哪？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视野角落的山崖上，女皇正站在乱石间眺望着下方战场，一抹湛色的长发隐秘在黑灰斑驳的石木间。
身为战略者的女皇耻于亲临战场，她就如同一位傲慢至极的天神，以观赏人间界的厮杀为乐。
伊米尔没有看到她，但她看到了伊米尔。
在肃穆间，军鼓猛然齐鸣，一瞬，在伊米尔的眼前，除了马蹄扬起的沙尘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两军的战术完全的相同，都是以极密集的行列阵进行冲锋，摩肩擦踵的人马组成两堵铁墙不顾一切地往对方队伍中狂奔。
龙国骑手的左右奔袭着斜提马刀的高岭士兵，怒吼声、战马的悲鸣声、尖刀和铠甲、骨肉和骨肉的碰撞声接连响起，两边的骑墙针锋相对，如同两张同样平整的玻璃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种在地球上被称为“墙式冲锋”的野蛮战术是如此地简单粗暴，以几乎一比一的战损比消耗着双方的战力。
数轮冲锋下来，平原之上的两军共同陷入了颓势，双方的人数已经不足以支撑彼此再结成高效的行列型，谁也没有对敌人造成压倒性的优势，战斗仿佛一下回到原点。
伊米尔扫望一眼敌人的军阵，抬起军刀，身侧的副官随即举起第二面战旗，上面印着绛红的龙首，鲜烈如血。
被收编的纳托亚骑兵见到旧帝国的战旗，开始分散，缓缓先前准备冲刺。而伊米尔嫡系的迈森士兵则收起马刀，掏出了短管火枪，紧随在旧帝国士兵的身后。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冲锋。
旧帝国士兵以血肉之躯阻挡了高岭的骑墙，缓冲得来的宝贵时间则留给迈森的骑射手，齐射过后，迈森骑士迅速向两翼散开，避过高岭骑墙的锋芒来到全阵的后方。
战斗还没有结束。
顶过第一波枪弹后的高岭骑兵立刻迎上了第二波的旧帝国死士，然后是第二波的迈森骑射。
就如同是层层夹心的面包一般，迈森骑手跟着纳托亚骑手，纳托亚骑手又跟着前一轮的迈森骑手，迈森骑手射完后便回到最后方重新装弹，准备重新投入战场。
这样高效的消耗战术迅速消磨了高岭的骑兵力量，同时又保留了精锐的迈森骑兵，女皇发现，战场的天平渐渐开始倾斜。
将古安息战法和半回旋战术结合的骑术深深吸引了女皇的兴趣。那对蓝色的眼中异彩涟涟，既是惊喜，又是决绝。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年轻的迈森国王，比起战场变化莫测的局势和渐入佳境的旧帝国联军，敌人的天才指挥官更让她感到有趣。
狂热的射线烧灼在伊米尔身上，他本能地打了个颤，然后抬头看向了视线的来处。
——视野里，一只蓝色的锋镝破空袭来，带起杀气呼啸的风锥，直指自己的额间。
视野外，女皇的长弓还握在手中，魔力泛着水蓝色的波光在弓身和弓弦上流动。
微启的红唇藏着尖牙，渴望下一秒就洞穿笑面国王的动脉。
在女皇眼里，十万个平庸的士卒，也不及一个天赋的将军。
——而伊米尔，正是她必须即刻斩杀的天才！
不能为她所用的天才，只能为她所灭，敌人更不是例外！
感谢你为女皇带来的余兴节目，但你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