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十三岁之前的人生没有什么记忆,这可能是因为那年受到的冲击太大的缘故。
十三岁那年,生我养育我的母亲去世了。
原因是车祸,她在来找我的路上被车撞到了。
“去世?”
“对的呀”爸爸的笑容如往日那般普通,抚在我脸上的手却颤抖个不停,发烫的戒指抵着我的脸,我有点不舒服。
“什么意思呢?”
“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用谎言掩盖这一场变故,而是自然而然的、平淡地说出这一事实。
其实我是知道去世是什么意思的,毕竟我已经十三岁了。
没有人能陪伴我到永远的,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日子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他忙碌于工作和丧事之间,我则待在家里,与叔叔和舅舅一同接待来吊唁的人。
“这孩子真坚强啊”——我偶尔会听到别人这样说。
哭不出来,也不想哭,这就叫做坚强吗?我觉得叫做冷血更好。
但并不是一直持续这样的状态,有时候夜里醒来的时候我也会特别想哭。
有个人从我的命运中被切割出去了——我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一到了摆放玻璃棺木的地方,我就没有办法流下眼泪。
我总会想起爸爸平淡的笑容,哪怕那是假装出来的,他的坚强依旧让我动容。
从那天开始,我改口叫他父亲了。
我开始做奇怪的梦了,有人跟我说:对爸爸好一点,对爸爸好一点,所以我开始做起其他家务,但却得到了相反的效果,觉得我太累的他更加努力工作,雇佣了保姆,后来又觉得家太小雇个保姆没什么用途,便搬了新家。
哪有人会因为这种理由啦,我心想着,但他的确是这样,在他的努力之下,我们的家比之前‘她’在的家要更加的豪华。
他总是会累得趴在书桌边上,我半夜起床的时候总是看见他躬着的后背。
眼袋深深的,但为了不让我看见,他还和来帮忙的阿姨学了点遮瑕的化妆技术。
“你爸爸对你很好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阿姨总是这么说,但是我是知道的,知道他特地还原我房间的布置,知道他故意把墙面刷成浅天蓝色,知道他把顶灯改成风扇灯,我什么都知道,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对爸爸好一点——不知道谁的话又开始在我的脑子里浮现了,而我的这个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说不定我就是为此而生的。
我开始收到学校同学的情书了。
一开始我觉得那是诅咒信,好半天不敢看,直到回了家里把全家的灯都打开,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才敢拆出来看,也才发现那是同年级的学生寄给我的情书。
之后我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堆了一个又一个的鞋盒,一个平淡的夜里,我将看完的情书准备放入收集盒里时,忽然发现盒子不见了。
第二天阿姨跟我说过她没有动过,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拿出去也只是让我丢人而已,所以我并不认为她在说谎。
不翼而飞的信让我觉得有点恐怖,但不久之后就给忘了,因为情书又堆了一箱子。
父亲忽然有了假期,这十分难得,我正考虑着让他带我去哪玩,他便说带我去野营。
人生中第一次野营是在海边的野营地,那个时候正值冬天,我们两个裹着大羽绒服像是个粽子一样地坐在篝火边,看着不怎么激烈的海浪发呆。
“父...爸爸”
“嗯?”
“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盒子啊”
火光映着他的笑容,他点头:“是啊”
“为什么呢?”
“嗯...就想知道我女儿有多受欢迎而已”
“那直接问我嘛”
“不用问也知道”父亲觑了我一眼:“你长得和妈妈一模一样”
“真的吗?”
他摘下手套,像抚摸猫咪一样地摸着我的头发。
“头发摸起来一模一样”
“是吗?”
小指蹭着我的耳廓。
“耳朵的形状也是”
“嘿嘿~”
食指沿着脸颊下滑。
“脸型还有触摸的感觉也很像”
“你好熟悉啊...”
他的手掌覆着我的脸,大拇指轻压在我的唇缝上,大拇指指甲与指肚的接缝处上的茧子很硬,食指和手腕也有硬度差不多的茧子,应该都是操作鼠标键盘弄出来的。
他看着我,但我觉得他并不是在看我。
他拇指用力了一些,一下便压进我的嘴唇里,轻按在我的牙龈上。
我的脑子木木的,他很容易便撬开了牙齿,手指轻碰着我的口腔和舌头。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背德感形成的某种机制开始让我觉得兴奋。
这样行吗?
这样不行的吧。
为什么不行?
思想品德书上说不行。
我这般想着,膝盖不由自主地碰在一起,大腿也并得紧紧的。
书上说不行,所以就不行吗?
对的,书上说不行的事情如果做了的话就会被责备。
被谁?
被你自己,因为是思想品德书。
我呆着木着,父亲的手指慢慢抽了出来,他也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样,呆呆地看着火堆。
忍耐着,忍耐着,忍耐着,忍耐着,我们两人都在忍耐着什么,随着海浪的一阵一阵涌动,我的心情也变得杂乱不堪。
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想要什么?我能要什么?
我回忆着妈妈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父亲的名字。
父亲愣了一下,脸上再也藏不住悲伤,低声唤着妈妈的名字。
不行的啊,要被责备的,这是不行的,绝对不行的——我的内心在告诉我的同时,违背道德的感觉也在刺激着我。
会被责备的,会被责备的...这样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啊?
因为没人来责备我啊,没人来责备害死母亲的我啊。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妈妈是为了来找我才去世的,为什么没人提这件事,为什么大家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好,是我害死了你的妻子。
“嗯,我是小悦哦”我说。
命运又一次被切割了,我已经没有成为女儿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