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得发烫的液体拍在脸上，陈参从沉沉的昏睡里醒了过来。
树叶间投下的阳光洒在范绯的头发上，一颗颗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睛中渗出，滴落，她的牙齿咬着自己没什么肉的手腕，不这样做的话，抽泣的声音好像就会变成真实的哭喊，然后再也停不下来。
发现陈参醒来，范绯连忙把脸挪开，陈参只能看见她颤抖地肩膀，自己则是蹭掉被她滴的满脸都是的眼泪。
给我洗脸吗流着么多眼泪...不会还有口水吧。
陈参恶意地想着，但心里头的苦闷没能化解。
哥布林三人组站起来了，仔细擦着眼泪的范绯也同样起身，慢吞吞地走在陈参前面。
她的身影颤啊颤的，被宽大的衣服衬得纤瘦无力，让人忍不住想从后面抱住她。
他们两人像约好了一样谁也没提起记忆的事情，反而是那群天杀的史莱姆，一见到陈参醒了就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凑上来，但真聚到身边的时候却又什么话都不说了。
除了黑色的史莱姆之外，范绯发觉还少了一只，但具体是哪一只她也不清楚了。
“我们只能陪你到这了呜姆”
带头的史莱姆挥着不及陈参手指长短的触手，用着古怪的声音说：“呜姆呜姆，再下去我们会被融化的呜姆呜姆”
“是吗？”发觉哥布林又停下来了的范绯心不在焉地问：“那你们今后要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可以”史莱姆说：“被那只哥布林打到了，F没办法再出现了，所以安心吧呜姆呜姆”
安心，原来你们知道那是不行的啊。
“之前说了你很多坏话哒，十分抱歉哒”
另一只史莱姆身体前倾对陈参说：“你是个好人哒”
看陈参伸出拳头，这只史莱姆显然是慌了，但却没有弹跳着离开，而是僵在原地不停颤抖。
陈参把拳面抵在它的小触手上，感觉很是奇怪，但也没他想象中的恶心。
“以后的日子我们还会见面的呜姆”
“不在意螺旋河粉好不好吃了吗？”范绯问。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呜姆”
“你们刚才可都快打起来了？”
“是哒是哒，无关紧要的事情”另一只史莱姆在一旁帮腔，随后身边的史莱姆都以同样的频率如此说道。
“能握握手吗呜姆？”
范绯伸着手指，史莱姆探出的黏黏糊糊的触手在她的手指上绕了一圈，晃了几下，然后便缩了回去。
两人眼见着这些史莱姆就地划开，慢慢像水一样散开，晶莹的页面反射着光芒，陈参与范绯能从他们上面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脸。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漆黑的镜面冒出一只黑色的浑圆的史莱姆，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像是输了赌局的醉鬼一样，浑圆的头上冒出无数只眼睛，由一道缝隙裂开的嘴巴大张，黏糊糊的恶心的触手像是它的舌头，一直游移着滑动着，像是在做着攻击前的瞄准一样。
镜面崩碎，无数只细小的触手冒了出来，一把摁住黑色史莱姆的嘴巴，强硬将它闭上。
“这只是开始而已，冰块是无法违逆河流的移动的”
黑色史莱姆每喊出一句话，无数的触手就从镜面上冒出来塞进它嘴里，但它依旧用力地挣扎咬断，冒出下一句话：“冰块要么融化，要么被河流粉碎，这是世界的真理！”
陈参与范绯冷眼地看着这一切，黑色史莱姆张大了嘴，周围的镜片就被它吸入身体内。
“无论水珠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要河流存在，终有一天要将冰块吞噬掉”
“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群体万岁——”
它的高歌被停了下来，陈参伸出的手掌用力地压住它的嘴巴，它只能发出沉闷的声音：“陈参，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你只有表面一层是冰，你这个——”
嘎巴，黑色的史莱姆碎成无数块，溅落在地上的它们跃动着又要聚成一团，河中神屠的力量一闪，这些东西就全都消失了。
阿比斯的长长叹息声里，哥布林三人组又开始往前走了。
‘玻璃糖就在前面’阿比斯说：‘快结束了’
其他两人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哥布林的他们缓缓向前走，忽然发觉哥布林停了下来，所以他们两人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走了”
妖精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听着让人觉得喉咙麻麻的。
范绯眼见着妖精女孩与那两只哥布林走过来，陈参则站在原地，毫无反应地看着他们。
“往前走一点就是了”
妖精女孩走到范绯面前，光滑得似乎没有指纹的手轻捧起范绯的手腕，将一颗小巧的鲜红色果子放在她的手掌里。
“我想杀死人类，因为人类很强大”一直没有说话的哥布林低声说：“就算人类他不会杀死我，但是我也很想杀死人类，因为人类总把自己当成是哥布林，可人类并不是哥布林，人类是高贵的...人类。”
“我想成为人类，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想成为人类，我和人类相差不多，但我和人类又完全不相同”妖精女孩说：“就算是人类想杀死我，我也想成为人类，但妖精变成人类是不可以的”
范绯认真地听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妖精女孩以手指挑去她的泪水，轻轻地舔了手指一下：“所以我想让人类变成妖精，但是这是不行的，人类会杀了我，想让我成为哥布林的其他妖精们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一直在想”
“如果更早的时候，我还不是妖精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是人类了那该多好”
沉默。
范绯眼睛眨了一下，滚烫的眼泪流下，就是这一瞬的切换里，说话的哥布林与金发的漂亮妖精已经消失了。
陈参睁得浑圆的充满血丝的眼球直视着眼前仅剩的单手巨大哥布林，这只哥布林它咳了一声，望了一眼眼泪满盈的范绯，又看回陈参，巨大、粗糙的手掌挥了一下，消失了。
陈参的眼瞳缩了一下，过往的记忆清晰地重现。
---陈参的记忆---
转开的门锁
又回来晚了，会不会被香叶姐姐嫌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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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是。
沙发还在，玻璃茶几还在，电话机还在。
摆在客厅里的纸箱都不见了。
香叶姐姐的咖啡杯带走了，陈衣的红茶杯不见了，桌子上压着一个信封和一个蓝色文件夹。
香叶姐姐可能是出去了，养父可能是有什么事不在家。
我去敲了下陈衣的房间，他没有回应我，我走到客厅外看了一下，鞋柜里的鞋子被拿走了，应该是出去了吧。
我推开我房间的门，里头的摆设依旧。
应该是去办入学手续之类的吧，离暑假结束也就几个月而已了。
想吃香叶姐姐做的蛋挞，这么想着，我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的三点，我这才发现原本墙上挂着的时钟也不见了。
我不敢去看茶几上的信封，连看看是写给谁的我都不敢，那个文件夹也是。
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我的大脑和停止了思考一样地看着信封，最终翻开了文件夹，那里头放着的是我的一些证件，像小时候注射疫苗的证明和体检单，还有几张泛黄的是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些厚厚的证书，似乎是与这间房子相关的。
我拆开信封，里头有很多张纸，有香叶姐姐的字迹，也有陈衣的字，也有养父的字。
我的脑子已经坏了，我完全看不懂他们在写什么，我甚至连一个字我都认不出来。
——至 陈参
我用力地砸着陈衣房间的门，砸了好久后才转开门把，里头空空如也。
——能当你的父亲我很高兴，你是我最自豪的儿子。
养父的房间也是，香叶姐姐的房间也是，空荡荡的。
——137XXXXXXX，这是你真正的父亲的联系方式。
我回到沙发上，低头看着玻璃茶几，脑子木住了。
——父 陈果 姐 陈香叶 弟 陈衣
我把信撕掉了，香叶姐姐的、陈衣的、养父的都撕掉了，我把什么都给撕掉了。
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果然，孤儿就是孤儿，去哪里都是要被人丢掉的。
我还以为我们是家人了，终于是家人了。
就像亲生父母丢掉我一样，我又一次被丢下了，这次是养育了我十八年的家庭。
我没办法去怪责谁什么东西，我本来就没有留在这里的资格，而且你看，他们还把这套房子留给了我。
他们对我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试问全天下谁会把房子留给一个外人，一个他们准备抛弃的人呢？
现在房价那么贵，卖掉的话学费之类够了，剩下的钱说不定买辆车都可以，养父真是豪爽啊，毕竟他那么聪明，三个小孩读书生活他也供得起，钱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所以，他留给我的，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揪着房产证，手指和指甲都在痛，所以我就用力把它掷了出去。
证书砸在墙壁上，相关的资料从红色厚皮里掉了出来，在房间里飘来荡去。
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