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走到这来了,就停在这?”一步未抬的江冰树仰视弓腰少年,本要说些什么,就见台阶上的梁商身后爆出一团火光来。
光游于火,宛若真龙盘旋而起,张牙舞爪,立于梁商身后。
把本命的龙脉献出,梁商才能稍稍抵抗着‘往生’阶梯的记忆侵蚀,他见陈参岿然不动,急得又踏上一阶,龙脉如遭重击,一下缩成一团,梁商原地站着,金色竖瞳理由鲜红扩散。
龙的吼声盘旋,梁商也不管是否被闭锁策略遮挡,撕心裂肺咆哮道:“莫要被往事遮了眼!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总不能将自己一直困在过去中吧!”
“是这样吗?”
第三十八级台阶上,飘忽不定的少年虚影缓缓道:“拥有与不曾拥有那段记忆是两回事”
薇雏丝摸着她与陈参之间立起的无形屏障,眼眸颜色越淡,近乎已是灰色。梁商看江冰树不语,龙声之中若有叹息。
他人的讲述、事件的轮回或许让人体会到当事人的心情,但最能让人感同身受的,莫过于那份最初始的记忆。
无论他人再怎么说那是‘他自己’,陈参终究还是只能以旁观者角度来看。这看得清晰不假,但倒也看的虚幻了。别人说得再详细,终究是不如当时的自己感触之深的。
一件一件的理解了过去的自己所做的事情,这十几年来平凡活过的自己的记忆就显得特别美好。
这样平凡无趣的幸福与特殊灵动的不幸相比,实在太珍贵了。
梁商想让薇雏丝劝劝陈参,但薇雏丝默然不语,凝望疲乏无比的少年后背,苍白的手蜷成拳头。
虽然不能以兔死狐悲来形容陈参与梁商的关系,但原先被许亚心将他和陈参捆在一起,再不情愿,现在看他这副模样梁商心里也不好过,回想起薇雏丝在邻家默默无声等待陈参到来的样子,他无奈一叹:“你要是就这么傻站着,那公主所做的,就全都白费了呀”
陈参没有回应,梁商目光暗淡,江冰树抱拳长望月空,仿佛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唯有那浅而又浅的水眸,静悄悄地看着陈参,不发一语。
然后陈参动了,他往上又走了一阶。
梁商双眼瞪得圆了,就连江冰树也不由得睁大眼睛。他们不晓得陈参是如何鼓起了动力,望着更深邃的痛苦踏出一步。
一阶,两阶,陈参没去捡剑鞘,而是手脚并用,几乎以爬的难看姿态走上阶梯,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梁商少见地面露喜色,江冰树嘴角也有笑意,但就在陈参踏上第二十一级,那黑色的台阶时,江冰树抬头望去,笑容僵住,在他眼里,虚影少年的样貌已经清楚可见。
陈参终于见到那少年的容貌,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一致。
的确是许亚心。
面无表情的许亚心俯视四人,目光在诧异万分的江冰树、稍有期待的梁商面上扫过,又看见拳头紧攥着无声为陈参加油的薇雏丝,最终落到倒在第二十一级台阶上的陈参。
江冰树长叹一声,遥指‘许亚心’,眼睛却看向别处,惋惜道:“人说活在当下,你倒好,说过去,也说未来?”
“我怕反悔”'许亚心’笑说:“如果不是什么都晓得,人就很容易反悔”
“人也就几十年,就算反悔,晓得无能为力后就自然开解,你又何必...”
“无可奈何,不是开解”
‘许亚心’看向陈参,回复了平常语气,大声道:“臭不要脸的,你自己让我给你挑,我好不容易把你整进这里来,怎么,不高兴?你说让我解决又没告我怎么解决,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
他自言自语,说当时是看陈参可怜,反正事情也没有转机,过去已过,不如直接开了个新世界为好,所以就直接丢入这新天地里,让他从头开始,只要是内心深处渴求之物,这方天地必然会出现。
所以安彩阳出现,所以范绯出现,所以方诗音出现,所以小理出现。
“要不是我硬压着,老子和她都得出现”陈参指着薇雏丝,挑眉笑:“只可惜,这世界多满足你你还是不满意,天生就是个爱后悔的命。真想快乐过活,不找公主什么事情就都没有,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不知道,你就不会在这世界里了!”
陈参挣扎着起身,口袋里的钢笔跌落台阶往下掉落。
眼镜也差些掉落,但陈参一把捞起,静立不动。
沉默里,陈参扬手将它戴在脸上。稍稍挂上,眼镜化作以白色面具,覆住了陈参的半张脸,与此同时,在对付戴拿时残存于‘新里’中的一丝壳落力映出光芒,整块面具出现了蓝色的纹路,上面有光芒一直流动。
陈参一脚朝前踏出,前方四块漆黑台阶竟被他一脚踩成了碎块,于是他就此踏上四阶。
梁商忽得叫了他一句,陈参回头看去,那钢笔上带着金光,旋转着飞驰而来,他一把接住,钢笔迎着清风猛长,化作一把长刀,径自蜂鸣,若有龙吟。
听到声音,先前在杨溪家里,梁商为使陈参身体恢复得快些而残留在他体内的龙血竟然与‘日暮’产生共鸣,绽出万千光华,照在‘往生’上,便又断了两级台阶。
还有十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