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裂缝深处
哗啦啦啦--
猩红色的雨滴,敲打在一片诡谲的林地中。扭曲怪异的植被,在氤氲邪异的红雨中,舒展枝叶,发出生物一般的刺耳嘶鸣。
鬼脸的花,咧着不知用意的小脸;垂条数百刺条的异树,席卷疏漏在泥土深处的腐 肉;刺草之间相互分割捕食;细小的虫子,在细小的空余中,无声的厮杀和被厮杀......
天空倒影着破碎陆地的虚影;光线拥有了重量,漂浮在半空;山峰颠倒了因果,成万丈崩解为虚无。
怪诞、迥异、扭曲、暴戾、血腥......
一个走向崩坏的世界,和一群在灭亡之前,肆意桀骜的生灵。
咚--咚--咚--
吖吖吖吖吖吖---!!
随着一阵地动,以及鬼脸花被践踏之后,突然响起又立刻沉寂下来的死亡哀鸣。
鬼脸花的没有无声的笑意;寻觅腐肉的异树,停下了哪怕最轻微的移动;红雨只剩下单调的淅沥;悬于与天空的光,逃窜去了另一边的天际。
恐惧的小意、惶恐的敛声、直面死亡的放弃。
直到,一道淌着血液与碎甲的身影,在花草的残骸中,沉默而冷然的行走着。深绿如油的瞳眸,带着深邃与收敛的杀意,环视林间,却无视眼中所见的血食草木。
不是看不起,而是这些弱者,至始至终,就没出现在它的眼中。
暮野,身长3米,其形若狼,披着虫族外骨骼的墨绿铠甲。
这是一只年老的暮野,引领族群,大半生的厮杀,让它身外的外骨骼,已经脱落、生长、再脱落、再生长进行了无数回。
和所有的老暮野一样,于族群无益之后,年老的暮野王,被新王--自己的儿子,赶出了族群。
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不对。为王之座的继承,与为王之路的更替,本就注定了血腥。
就如同这个老暮野王,也是杀死了上上任暮野王之后,才继承了属于自己的族群。
那是一场殊死的决斗,也是一场自万年前开始,就铭刻于骨、血、灵魂深处的传承!新与旧,荣耀与责任、鲜血与荆棘。
干涸的口腔,好像又回忆起那时的鲜血气味。老暮野咧起狞然的嘴,绿油的高傲瞳孔中,闪烁着早已死寂的振奋。
但很快,咧起的嘴角收敛,眼中的振奋,也尽数归为平静。红色的血在夹杂在红雨里,染红了一路行来的泥泞脚印。
安静、肃静、宁静、死静......
血液被剥落的痛苦,没有萦绕老暮野的心,反倒是让它心中的战意,愈发的疯狂与冷静。
当老暮野的眼睛,从一棵树上挪去。一抹无声的刀光,浸在红色的雨中,落向老暮野的颈部。
刀光无声,刀势无形。就连刀身的霸气猩红,也在猩红氤氲的水汽里,模糊了自身的神异。
“吼--!!”老暮野嘶吼出愤怒与兴奋的吼声,没有任何犹豫。老暮野扭转身形,猛然跳起!
一支带着完整外骨骼的利爪,主动迎向无声道芒。另一个前爪,直接扫向挥出刀芒的人影!
以伤换伤,亦或者,是以伤换命!
刀光一往无前,但可以改变路径。一个幅度轻微的,凛冽的白光,好似灵动雀跃的灵鸟,又好似穿梭花丛的蝴蝶,让过了暮野前来阻拦的爪子,还是直取脖颈!
挥来的利爪?管不了!
会伤?管不了!会死?同样管不了!
噗--(碰--)
两道重叠极静到极响的轰鸣,如突兀炸响的惊雷,喧嚣在哗啦的雨声中。两个于无声中搏命的身影,于惊雷中骤然分开。
“咳咳咳--,吐--,咳咳--”向北枳撞断了十多颗三人合抱的古树后,才颓然的从泥地中,捂着伤痕累累的胸口,一边咳着血,一边眼神阴翳的艰难站起。
至刚至阳的气血之焰,瞬息之间,便蒸干了湿黏的军装。被利爪‘踩’塌的胸口,也被天封境强悍的治愈能力治愈。
“咳咳--呼~呼~呼~”又咳了两口淤血,向北枳忍着脏腑位移的痛楚,靠着背后的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双瞳赤红,隐有癫狂魔气,但眼中清明不改,灵台依旧守正如一。
因为六手、林铮的传承,向北枳机缘得直通大道的锻体之法。但几番搏命而来伤势,依旧不是什么小事。
而且裂缝之中,魔音处处,起先不过耳边呢喃的浅浅低语,现如今,已成为不断回荡与脑中的朗然高声。
与决然厮杀之中,护持灵台清明,不堕于外道。更是难上加难,向北枳胡茬蹿须,带有污渍的脸上,早已经是苍白一片。
“呜呜--”同样撞断了十多颗树木的老暮野,坐躺在一片血泊中,兽牙凛冽的颤抖。割开了大半个脖子的刀伤,没有让它减轻丝毫的争斗奋勇之意。
身上破碎的外骨骼铠甲,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墨绿渐渐化为浅淡。老暮野用漏风的喉咙...呼啸,呼啸自己死而不退的战意!
四肢颤抖?不要紧!一点一点的支撑,一点一点的站起来!不能就这样倒下!
站起来!站起来!作为暮野曾经的王,站起来!
“吼...吼...”泉涌般的鲜血,已经渐渐干涸。森然油绿的孤傲瞳眸,已然黯淡无光。
老暮野一边踉跄,狼狈站起,一边用黯淡无光的瞳眸,看着身前,和自己拼杀了几日的猎手。
“...”向北枳舔了舔染着铁锈味的嘴角,喘匀了气息,才拄着自己的刀,一步一步的,来到老暮野身前。血刀拄地,沉声赞叹:“了不起,你不曾失落为王者之尊。”
“呜...呜呜--”
噗通--
血泊被暮野倒下的身躯,砸的飞溅,飞溅之后,又沉默为平静。死而不倒的老暮野,嘴角归为平静,好似在最后一刻,了却了自身所有的不舍。
“......”向北枳沉默了半晌,从腰间摸出匕首,蹲下身来,面无表情的切割老暮野的尸身。
六手的残魂,伫立空旷之地的红雨中。看着强迫自己成长的后辈,他不由的叹息。叹息之中,半是心疼,半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