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跟龙哥吼完之后，我俩基本没怎么说过话。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日子还像往常那样。
老韩在家闲不住，听说她最近重新开始打篮球，以前我俩一起在中学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打篮球，扣着兜帽到处找球场。她以前在学校也挺有人气的，每次打球都有小姑娘偷偷去看，还有人给她递矿泉水。
老韩今天不在家，估计是去打球了。
老楚依旧是整天整天地睡觉，她那屋子里采光不好，这一个礼拜成天没见她出去，本来就挺白的皮肤现在简直变成病态一样了，白的跟个鬼似的。
偶尔我早上起来，能看见她一脸阴沉地盯着茶几……这茶几到底是招她惹她了？
又是个大清早，我早上起来懒得做饭，随便洗了把脸，下楼买麻辣烫。
我家方圆好几条街连一个早餐店都没有，再加上我还懒，不怎么爱做饭，以前也就是因为这个跟小秀混熟了——一大早就吃麻辣烫的人，大概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我披着羽绒服，径直往小秀家店走去。
大清早的，她的店一个人也没有，小秀在厨房忙活着洗菜，抬头看见我从店门口进来，笑着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说：“早上别总吃麻辣烫，对身体不好。”
我找了张桌子坐下，随口说：“三份打包……离得近，照顾你生意嘛。”
小秀笑了笑道：“我的生意也不用你照顾，早上多吃点好的，你现在还长身体啊。”
我说：“姐，我都二十了，还怎么长啊，横着长吗？”
小秀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厨房忙活。
我百般聊赖地等着，不多时，她端出四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用食品塑料袋装好，袋口扎的严严实实。
我看这袋子里一点辣油都没有，无奈地看了眼小秀，她巧笑倩兮，说：“早上吃辣的消化不好！”
我摇了摇头，跟她随口寒暄了几句，拎着三个麻辣烫袋子出门了。回家的路上，又路过之前被三十多个人围堵的巷口，我往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到家之后，老韩还没回家，龙哥的房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我刚进客厅，回来还没坐下，老楚把门打开了，看样子是刚睡醒，她迷糊地嗅了嗅，然后茫然看向我。
我拎着三个袋子笑了笑：“清汤的，没加辣……帮忙进屋把龙哥叫出来，准备吃饭了。”
老楚平静地点了点头，朝着龙哥的屋子走去。我走向厨房，在橱柜里找了四只碗——三只碗一样大的，还有一只碗比较小，只够装一大勺米饭……那也没招，我家以前也没来过这么多人啊。
我端着小碗叹了口气，琢磨着这个碗就我用吧。
老楚在龙哥屋里，俩人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老楚到底叫没叫。
我把碗摆到茶几上，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备注是老韩，我接通：“喂？”
老韩在电话那头苦笑，也不吱声，隐约还有小女孩嘟囔的声音，我问：“咋的了，实况直播猥亵小女孩啊。”
老韩在电话那头喘，好像是走路走了很久，喘了一会儿骂道：“我去你妈的吧……你家的饭够不够？”
我问：“干啥？”
老韩喘道：“小妖要来。”
我一怔，想了一会之后，说:“管够，来就行，不过我家没米了，先用麻辣烫对付一下吧。”
老韩喘了喘，说：“那就行，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就能到你家……小妖啊，你也是大孩子了，自己走路行不行，我感觉我腿都快断了……”
电话那头隐约娇哼一声，然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老韩喘了口气，欣慰道：“这才对……大孩子还背什么，别的小朋友看见多丢人啊……老陆过会儿给弄点硬菜，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我满口答应，挂了电话。
小妖是老韩的妹妹，今年小学三年级，特别可爱，总喜欢穿那些小裙子，一笑起来就跟动漫里的小萝莉一样。
我跟老韩是发小，小妖从小就爱粘着我——她好像有点看不惯老韩，没事就说让我去当她哥哥，她不要老韩，把老韩弄得一脸无奈。
一想起以前那些事，我不自觉地笑了笑。今天热闹了，又来个小丫头。
老楚面无表情地把龙哥拽了出来，龙哥似乎刚睡醒，一脸不耐烦，啧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又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
两人一齐坐在了沙发上，老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麻辣烫，龙哥不知道在想什么，扭头看着窗外。
我想了想，又穿上羽绒服，钱包里面还有二十多块钱。我跟她俩说：“你俩先吃，过会儿老韩妹妹要来，我先下楼在买一份去。”
老楚不吱声，龙哥听了没说话，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开始哧溜上了。
我叹了口气，又出了门。我家离小秀的店也就五分钟，走了一条直道，拐角就看见了小秀的店，我突然感觉不对劲——那边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咯噔，急忙走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推开人群，往店里看。
此时的店里一片狼藉，木桌子的腿全都断了，塑料椅子的碎片到处都是。
小秀眼睛通红，抽泣地坐在店中间，用扫帚扫着椅子碎片。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踏步走向店里，小秀抬起红红的眼睛，一看是我，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问：“怎么回事？”
小秀不吭声，默默地扫着一根桌腿。
我阴沉着脸不吭声，沉默地看她扫了一会儿。那根桌腿有点大，怎么扫也进不了簸箕，她扫着扫着，突然肩膀开始颤抖，眼泪没控制住，断线珠子似的滑下来。
我看着她，她用肘弯捂住脸，委屈地抽泣起来。
我又想开口问，看戏的人群中有个大妈叹了口气，一拍手心道：
“我刚才路过呦，也不知道大早上什么仇什么怨！那帮混小子，拿着铁棍子，进店里就砸呀……妈呀，那真是……”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大妈：“那帮人是不是染着头发？有黄的，什么蓝的绿的都有？”
大妈意犹未尽，说：“那可不……现在的小年轻不都把头发搞成那样吗？那帮人可吓人了呦，能不能是黑社会呀？”
“临走了，还说跟什么白龙的朋友扯上关系，给个教训什么的……我看这就是一群黑社会，怎么没人报警呀？”
围观的人都一声不吭，抱着膀子啧啧有声，四下打量着麻辣烫的店面。小秀抽泣地坐在店面的地板上，红着眼睛，又要捡起扫帚，去扫地上的碎片。
我喃喃道：“杂碎。”
小秀尽力压抑着抽泣，眼睛红红的，喃喃道：“还好……还好他们只打坏了桌子……没多少钱，收拾收拾就行了……”
在众目睽睽地围观之下，她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就那么一声不吭地扫着地板。
我站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儿，也开始低头捡着一堆塑料碎片。
围观的人群见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都作鸟兽散了，隐约能听见他们还在描述刚刚看到的场面，说有人拎着棍子，啪的一声就把桌子砸碎了，一扭头直接把那小姑娘推倒——他们兴高采烈，就像刚看完美国动作大片一样。
小秀扫了一会儿，又开始抽泣，我站在她旁边帮忙扫地，她似乎有点害怕，问：“是不是……是不是我没交什么保护费呀……这个要怎么交，不交的话，他们要是再来怎么办……”
我摇摇头，说：“没关系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挺和谐的，没有那些乱糟糟的东西……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放心吧。”
小秀的声音因为抽泣变得沙哑，问：“你怎么知道……？”
我安慰她：“因为我以前是坏学生，我知道他们那些路数，不用怕，手头紧的话，钱我给你垫一点，给你省一省椅子钱。”
小秀眼睛通红，看了会儿簸箕：“不用，没多少钱的，反正我也开店，能付得起。”
我看了眼店里，砸坏的东西至少值四五百。
我记得有一回跟小秀开玩笑，笑着笑着她说到自己的营业额，说一天累的要死要活，才挣不到一百块钱，不如跳槽当乞丐得了。
店里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小秀叹了口气，说过会儿关门了，让我先走吧。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走了二十几步，我莫名转头一看，小秀正在店门口目送着我。见我回头，她试探性地举起手，讷讷地摆了摆。
回家的路上，我又路过那个拐角，差点跟一个妹子撞了个满怀，我定睛一看，是龙哥。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后说：“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你干嘛去了？做麻辣烫去了？”
我突然笑了起来，往后指了指，说：“学啥啊，店都让人砸了！”
龙哥一怔，探头看向我身后，惊道：“怎么回事儿啊？”
看她那副惊讶的表情，我笑呵呵地说：
“你猜猜怎么回事儿？因为我们社会龙哥的朋友，去那个店里买了三份儿麻辣烫——多亏龙哥，道上的朋友特别给面子，直接就把店砸了！”
龙哥愣了好一会儿，神色莫名地看着我。
我嘿嘿笑着，蹭着龙哥的肩膀走过去，径直朝家走去，懒洋洋道：“吃饭……吃他妈个臭逼……你们都他妈饿死吧，全都他妈给我饿死！都别活了！！”
“你他妈有完没完……姓陆的！！”
我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龙哥的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