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在楼下叫了辆出租车，径直去了大医院。
大医院附近冷冷清清的，此时已经接近下午，大医院旁的花圈店全都关门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我跟龙哥下了车之后，径直进了医院的大门。
前台那个小护士已经认识我了，正跟一旁的医生说笑，见我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一眼，继续跟那个医生聊天。我俩上了三楼，那个小护士似乎不在——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踹了点钱，本来想给那个小护士塞点，让她稍微照顾点老人，结果看了一圈，没看见那个爱玩手机的小护士，也不知她今天是没值班还是怎么的。
今天是个阴天，病房里更显的阴沉。那些老人们都没起床，显得病房里阴测测的。
门框左边，那个老人依旧端着老人机，看着屏保上的照片嘟囔着，给后进门的龙哥吓了一跳。老人似乎没留意到病房进来两个人，依旧看着手机嘟囔着什么。
龙哥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双手下意识地在裙边蹭了蹭，估计是想要揣兜，她蹭了一会儿，又放下手去，把胳膊抱在胸前。
我一看，老爷子此时早已经起来了，他的床前还坐着两个女孩，我一看这情景歪头笑了笑，这怎么还撩上妹了啊。
老爷子正跟一个黑头发的女孩有说有笑，病房里出现两个姑娘其实挺稀奇的，但附近就是X高，我猜这两个姑娘估计都是附近学校的义工，就没怎么在意。
那两个女孩皆是一头齐肩长发，各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床边上。一个亚麻色长发的妹子低头玩着手机，一个黑头发的跟老爷子说说笑笑，此时两个人都背对着我，看不见正脸。
龙哥歪着脑袋，好奇地四下打量病房。
我笑呵呵地凑到床旁边，老爷子正跟那个黑发女孩有说有笑，见我来了，笑道：
“你看看，说谁谁就来了……小陆，来，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以前我们小区那个，跟我下象棋的小伙子……”
龙哥估计双手不揣兜挺不习惯的，把手背在身后，乖巧地站在我身边。
我也笑呵呵地看向两个女孩。
以前我上高中的时候，学校也举办过回馈社会的活动，至于这两个小姑娘，估计都是附近X高的学生吧——
我摆出一副笑容，正打算客套地问声好，结果黑发小姑娘笑吟吟地转过头，给我惊得一愣，我顿时往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
老韩笑吟吟地道：“哟，好巧啊。”
一旁坐着玩手机的女孩也抬起头来，淡淡瞥了我一眼，扬起嘴角朝我笑了笑——
我定睛再一看这人是老沈，我顿时有点发懵，这又是在搞什么东西？
老韩又看向龙哥，笑道：“龙姐也来了啊。”
老爷子看着我们，有些发怔，惊讶道：“你们还认识啊？”
老韩微笑道：“以前一个学校的。”
此时龙哥也有点发懵，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估计在奇怪怎么跟我说的不一样——
我其实心里也琢磨着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脸上傻愣愣的表情持续了几秒，便收了回来，顺着之前老韩抛出的话头，摆出一副笑容道：“哎，确实挺巧的啊……”
老韩笑了笑，说：“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见面了吧，这是我们大学最近有公益活动，我平时不怎么学习，听说来一趟还能得学分……不过真是巧啊，也没想到在这能遇到……”
我点了点头，心里已经了然，道：“是挺巧的。”
老沈扬着嘴角笑了笑，又低头看着手机。
龙哥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们，但见此场景，大概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于是站在我身后一声不吭。
寒暄过后，病房里就开始安静了下来。半晌过后，老爷子脸上露出微笑，轻声道：“小丫头啊。”
老韩笑吟吟地剥好一个橘子，递给老爷子，笑道：“在呢。”
老爷子接过橘子，笑着送进嘴里，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孩子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老爷子面带微笑，坐在床沿，把橘子撕下一瓣，递到老韩的面前。老韩笑吟吟的，也不客气，把老爷子喂过来的橘子吃了下去。
我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孙子要是现在在我床边，该多好啊……”
我听了这话，站在床边一声不吭。
老爷子笑了笑，看着窗外，说：“小风这孩子啊，也不知道一天天在忙些什么。”
老韩随着老爷子的视线看着窗外，轻声道：
“老爷爷，你这孙子也太不称职了些，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哪怕再忙，也应该来看看你才对……”
老爷子看着窗外，摇了摇头，轻声道：“忙嘛。”
“不过，年轻人嘛……趁着年轻，多做点事，就应该过得充实一些……”
老韩不说话了，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垂了下去，继续剥着橘子。
老爷子面带微笑：“我记得我那个孙子啊……别的不行，就是打篮球特别厉害……”
老韩摇了摇头，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笑道：“那算什么，打篮球好的人海了去了。”
老爷子面带微笑，接过橘子，轻声说：
“我记得好像是五六年前吧，小风那时候还上初一，特别喜欢打篮球……我孙子那会儿成天出去打篮球，每天都汗淋淋地回来，他们那个中学队伍特别厉害，当时省里的人都来了，在他们学校举行了个什么篮球赛……”
“那天，他问我去不去他们学校，看那个篮球赛……”
老韩低着头，剥橘子的手停了一下。
“我儿子儿媳都在国外……也就是小风的父母，大概两三年才回来一次，也没有人陪他去那个篮球赛……那天老刘走了，我得去他那儿办白事儿，没空啊……老朋友走了，我怎么也得送一下吧……”
“我就跟他说去不了了，那天他们办运动会，小风早上抱着篮球，听了之后也没吱声，就笑了笑，然后就去学校了……他之前就一直叨咕这个运动会，说为了这一天，天天练球，每天回来都说爷爷一定要去看，我每次都答应得老好了，也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
老韩一声不吭地剥着一个橘子，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嚼，微笑道：“这橘子挺甜的……老爷爷，您也别太自责，老朋友的葬礼，怎么说也要去不是？来，老沈，啊~”
老沈无奈地抬起头，把老韩喂过来的橘子吃下去，嚼了嚼，又开始低头玩着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