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有一种说法的,眼泪先从左眼流下的,是伤心到了极致,然而,我的左眼似乎从未干涸过——浅草■■■
走日耀之巅下来后,依旧是坐渡船逆流而上.
河岸沿途长满了别称彼岸花的植物,不过仔细一琢磨,要去的地方确实与神话中的冥府并无差别,一切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与生花城的阴湿不同,鬼城只是有些阴森森的,不携带日耀棱晶就会身体不舒服的那种级别——不过仅针对外来人.
这里的原住民吧,小到牙牙学语,老到死了不知道几百年变成了阿飘,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世同堂了.
不过宅子里面倒不会挤,每个在这里定居的家族起房子时都得给自家人安排一个荷载得有千年起步的阴宅——也就是地下室.
一人一盒好不快哉,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祭祀都不用,唠嗑唠嗑就够了,根本不需要那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儿,顺便因为根本不需要辨认盒子的主人——毕竟只要问下飘着的老祖宗就知道了——所以盒子上甚至连表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死者为大在这里行不通,当然要是家里的调皮孩子到下面给盒子涂涂画画或者直接拉开裤腰带放水这种腌臜事儿,那少不得一顿竹板炒肉,旁边还有老祖宗围观谈笑,若是平常有什么活人没发现但死人间传开了的事,又有所开罪老祖宗,告个状,炒肉还会加量不加价.
鬼城的阴森对身体没有伤害,之所以感到难受,主要是感官方面不适应,本地的孩子从在妈妈肚子里就浸泡在这里面了,等出来了还是什么事都没有,上房揭瓦招狗摸鸡样样精通,只能说健康到邪门.
所以说这玩意儿的运行机制那是相当唯心,你习惯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就是鬼城啊,感觉比生花湖舒服点.”
“生花湖的灵魂都是带有些执念的,连带着来看的人多多少少也带有些执念,嘛‘凡有所得,必有所偿’,所以生花湖才那个鬼样子;至于鬼城,单纯是喜欢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导致你只要是鬼城人,不管死在哪里,基本上都能给你捞回来安排个盒子.”
“啊,对了,生花湖那孩子拜托我们的事情.”莉莉似是想起了什么.“叫什么来着?”
“椛狩薄里.”
“对,薄里小姐,她不是鬼城人嘛?怎么会在生花湖?”
“一方面是死亡原因,一方面是家系原因吧,椛狩家虽然很古老,是源之家族之一,但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直接体现就是经常倒大霉.具体到她身上,应该是家系嗣传的神明遗怨咒诅直接导致死亡,又因为倒霉导致死亡方式的特殊使她的灵魂形成了一种锚定的特殊情况,譬如地缚灵这种类型嘛,也因而使她被锚定住了不得离去,鬼城拉人和生花湖不一样,生花湖对于所有死者一视同仁,是除了鬼城人之外所有人的归宿,但如果你到生花湖时刚好没有执念,就只会在死后再看这世界一眼就彻底与这个世界安然诀别;而鬼城,它用的是这座城与死去之人的羁绊而拉扯的,那是会随着时间损耗的,她虽然是鬼城人,但是灵魂却被锚定住了,鬼城可以从生花湖手上夺走灵魂,但是如果是被锚定的灵魂就无能为力了,于是日复一日,最终羁绊消耗殆尽,在余下的岁月里,她每一日都会被连带着锚被拉近生花湖一点,直至坠入其中.”
“你不能帮他们改下运气嘛?”
“虽然时运涨落我也多少可以干涉,并且十分乐意,但是椛狩家涉及那个神明的残响,似乎会因为共振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产生不好的结果,在遗留的记忆里面是这么叮嘱我的:‘梦如泡影般脆弱,若不想体验醒梦时的不尽哀痛,就只是为他或是为她哀悼吧’,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总而言之,就是我爱莫能助就是了.”
“这样啊,令人惋惜啊.”莉莉遗憾叹了口气.
“没事,不管怎么说,我们去看看她的家人吧,这是为数不多我们能做的.”我拍了拍莉莉的背以示安慰,虽说是因为不飘起来就摸不到她的头来着.
在鬼城问路很轻松,路边的不管活着的死掉的,都很好说话,并没有什么波折的,就来到了所谓的椛狩家门前.
与其他鬼城的家族格格不入的是门前没有几个人,不论死活.
换其他家,唠嗑的下棋的,还有唱戏的,能把门周边快围堵起来.
但这里没有,整个宅邸规模也极小,看起来只能容纳不到10人同住的样子.
我的上前扣了扣木门,从声音的反馈来看,这门相当单薄.
也就十几秒钟的样子,门吱呀打开了条缝,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孩子将头探了出来:“两位是?”
“受人所托,帮你家的人带句话回来.”
“是哪一位?”
“椛狩薄里.”
“家中应是没有名为椛狩薄里的人.”
“应当是有的呀?”莉莉疑惑道.
我抚了抚莉莉的后背:“让他说完.”
“我印象里,家中并不曾有过名为椛狩薄里的女孩子,想来,应该是在下的长辈,而且隔了很多辈.”
说着男子将门彻底打开,“恐怕要将家中的族谱翻出来,两位稍坐片刻.”
庭院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与其他人家一样的日式庭院布局.
少年人的效率很不错,我与莉莉还没有说两句话,他便将族谱放在托盘上端了出来.
在自己翻开来查找了片刻后,他将族谱端到我们面前:“217年前,椛狩重崎与浅草御子夫妇之女椛狩薄里诞生,并于200年前失踪,时有一幼弟存世,另有一幼妹椛狩芩里,于城北绮梦汤处溺毙,享年5岁.”
念完族谱上的内容后,少年人就将族谱合起,往祠堂中端去.
出来后,他又无声的叹了口气:“既已这么多年,想必是遗言了.”
“她说‘薄里不是不归,而是不再能归’,这就是全部了.”
“这样啊...倒也是不意外.”少年人沉吟了片刻,“两位再稍等一会儿,按族内规矩,还有些前人遗物要交给二位去处理下.”说着走入屋内.
在屋内有翻找的声音,少顷,他端着一个木盒子出来:“这是薄里前辈唯一存活的幼弟于临终时所写,若是方便,还请带给她,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我接下东西,点点头:“举手之劳.”
看着手上已有些许岁月痕迹的书信,我对着莉莉说道:“要看吗?不看的话,过会儿我就得烧掉它了.”
“不了吧,好歹是别人的家书.”
“也是,出城去吧,至少不能够在城里将她叫出来”
在城外找了处空地,拔出佩刀首先划出一道裂隙,然后袖间探出锁链将锚撬动再拔除,然后用她与尘世所联系的因缘之线将同时开始上浮的椛狩薄里的残魂庇护着拉上来.
她刚出来时像是裹着一个气泡,就缓缓悬浮在半空,我在等了片刻后,我一个响指,泡泡应声而破,她缓缓飘落到地面上.
椛狩薄里悠悠转醒:“这是?”
“欢迎回家.”我失力靠坐在紫晶凝成的椅子上,手指指着鬼城.
看着那熟悉的城,如那记忆中无二,椛狩薄里眼中涌出了泪水,然后捂住嘴想要自己不哭出声.
“哭吧,”莉莉抚了抚她的背,“哭出来就好.”
“你首先是个孩子,哭出来吧.”
于是她终于是跪坐在地上,哭了出来,宣泄着这些年的孤寂与寒苦.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刻,而她在阔别此世200年后,终于迎回了这一刻.
一刻很快,但已足够.
起来后,她又莫名有点扭捏:“我往常不曾这么哭过的.”
“但好多了不是嘛.”当然,我稍稍拨弄了一下她的感情这我是不会说的.
“谢谢您.”说着她有点“魂淡”的迹象,颇有种就此辞世的意愿.
“你好歹把这封家书看完再走吧.”我掏出来一封信.
她接过信,看完之后,叹了一口气.
“信中如何?”
“无外乎是些身后事,按照族中的惯例,想来也与两位说过了我幼弟幼妹的情况,不过,他们应该也想不到,一个死于外面被锚钉沦落于浊世的族人,居然能够得救,甚至还能和带话的人说两句.”椛狩薄里说着也觉着竟很有趣,嘴角也带了缕笑.
我一副“我厉害吧”的眼神看着莉莉,于是她就像奖励小女孩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我也闭上眼享受了会儿莉莉的抚摸.
“你们很要好呢.”椛狩小姐感叹道.
“是吧?这孩子很可爱而且好学,并且我很会做吃的.”我自得的叉腰.
“我可以作证哦,真的很好吃.”莉莉举手道.
“可惜没有合适的材料,不然我很乐意会做一份你也能吃的料理给你享用.”
“甚至连费事的机会都没有呢.”
“喂(•́へ•́ ╬)”我举手欲打,但还是按捺下,改而将手指向城北的方向,“去绮梦汤吧,应该可以见到薄里的妹妹.”
“她死时很小吧,会不会...”莉莉迟疑地看向了椛狩薄里.
“绮梦汤遮人五感,如若做梦,若是于汤泉中溺亡,再次睁眼,所谓生死对她也无什么区分.”我说明道.
“那不是很危险吗?”莉莉惊疑道.
“绮梦汤很浅,尚不及成人腰部,迷幻效果如果不是特意服用过削减对幻惑抗性的药,对成人效果不大,会被迷幻并溺毙的,只有尚不及7岁的孩子.”
“芩里恰好符合啊...”莉莉无言.
“神稚児这种说法就是由此而来的啊,不过,从好的一方面想,或许她还在那里快乐的‘活着’也有可能,如果有玩伴的话,她就这样生活着,说不定比活着要好.”
“喂,又沉重回来啦.”
“好啦,是我的错啦,不过说话间已经到了哦.”
眼前由大大小小的汤池构成的温泉群,地面上铺着淡粉色的氤氲,如同一片乳海,行进间划开一道道涟漪,就像真正的海水般.
进来后,虫鸣就断绝了,只有水流声,风声,和树叶声.
作为永眠之地都略显寂寥了.
“一般是没人来这里的,虽然这里很适合做梦,但作为神迹带来的梦,却不一定是你自己的梦,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荒废下来了.”我卷了卷垂下来的头发,“乱做梦其实很危险,有相当大比例的外神污染都是随便做梦引起的,所以,权衡之后,绮梦汤被放在了鬼城,同时作为梦境中枢以及梦境滤网.说起来,不算充斥着各种神迹的中都,鬼城就是所有城市中拥唯一独有两个神迹的城市.”
“蛙,我很容易做梦来着,会不会很危险来着”
“这样说对我的努力付出很不尊重啦~!”
“抱歉啦,回头我梳理你的尾巴作赔罪啦.”
“那是赔罪吗?你分明就是在想方设法摸我尾巴,说起来,薄里,见到芩里时要控制住情绪哦,她大概率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你的一言一行对她的影响会放大到无限大.”
“好的,我……明白了.”薄里抿了抿唇.
“内,是薄里内吗?好像是薄里内的声音呐~”一道陌生而稚嫩的声音从一处汤池的岩石背后传来.
一只面庞与薄里有几分相似的小萝莉从岩石后蹦了出来“薄里内,真的是薄里内!”
薄里将扑上来的芩里拥入怀中,从未如此有力的呼吸着,想将怀中的小人儿的气息沿着记忆的干涸凹槽再次有力的刻下.
“呐,芩里,想姐姐了吗?”
“当然想啦,从好久好久以前,在下了好多场雪后,芩里终于找到薄里内了,”小人儿用手奋力比划着,描述着漫长的岁月,“大家都说薄里内乱跑是个坏孩子,但是我知道,薄里内只是容易迷路,以前的时候稍微复杂点的街道都是芩里带的路呢,所以那里的人们,谢谢你们,帮薄里内带路,芩里终于找到薄里内了.”
“如果在温存一会儿后,想去见你们的族人的话,就去见见,他们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是呀,”薄里笑了笑,“简直就和见鬼了一样.”
“最后的最后,这盆花就送给你们了,”我递出一盆平平无奇的白花,“当觉得自己死着也没什么意思之后,如果想找活,就同这孩子说声‘我出发了’吧,但是这新的一生是与你这个人完全无关的,鬼城的城训,还记得吗?”
“辞别此世为始,诞临此间乃终,我又怎么会忘记呢.”薄里长舒一口气,“不过倒是这时才知道它的含义啊.”
话再多就过于啰嗦了.
于是我们挥手告别.
背后,薄里轻轻叩首:“承恩甚瀚,不胜感激,诚惶诚恐,祈唤再世大神,祝佑前路.”
我听到这段祝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远去,直至她们应是听不见的地方.
“祝词我倒是无误的感受到了,只是呀...”
“祝词中的再世大神分明是你吧.”
“确实是我的神名之一来着,但是,让我保佑我自己啊,真是有点麻烦的祈愿呀.所幸这种祈愿祝词是那种不用回应的,要不然可真让人心疼啊.”
“诚惶诚恐,祈唤再世大神,给我摸尾巴吧!”
“你这种祝词我是不会回的!”
我们笑骂着离去.
之后,并未与鬼城的官方接洽,想看的都已经看到过了,即使离去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晚上是在去往中都的车中度过的,莉莉已经熟睡,在旁边枕着我的尾巴,而我点起一根蜡烛,在烛光中处理着事务.
马车略带颠簸地朝着中都,作为这个世界毁灭与重生的起点的城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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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拖了那么久,虽说估计也没什么人会注意我了来着,现实稍微出了点变故,罹患了一点精神上的小病,长时间用药后勉强算是能做点事情了,给各位添蘑菇了.
按照原来的规划是想给芩里写几个鬼魂朋友的,但这一章这个鬼情况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所以到最后她们也还是没有出场,不过她们确实是存在的就是了.
说起来这个故事还真是够糟糕的,也就比我这个人稍微好点就是了.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