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艾尔从房间里面醒来了。
这是艾尔第二次在这个房间醒来。
昨天出门的时候，她从酒店老板那里打听到了，是王小明前夜把她了带回来。
而昨天她到达半决赛赛场的时候，因为对手没能到场，于是被算作弃权。
艾尔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晋级了最后的决赛。
而今天就是决赛的日子——
而她的对手，正是那个被人们畏惧和传颂的“无剑者”。
艾尔在昨天的战斗中看到了无剑者的战斗——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无剑者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但是他的对手却在片刻之间就被无形的东西砍倒在了地上——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战场上一般。
“……总觉得……这样的战斗……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艾尔的心里面有一点点的熟悉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楚这种模糊的记忆来自何处。
——总之，今天就要面对这个敌人了。
到时候小心为妙吧。
这时候艾尔又察觉到，自己和王小明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
“……应该好好给他道个谢。”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毕竟自己是被他所救——看来王小明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但是，昨天一整天，王小明都没有回到酒店来，所以艾尔也就一直等着……
但是她现在需要出门了——
决赛的开幕式就要开始了。
而当艾尔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就被眼前的人给惊吓到了。
只见王小明双目无神地坐在门口，灰头土脸，双眼通红。
“……王小明阁下？”
艾尔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打击，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艾尔……”
王小明看到了艾尔，然后就像是看到了救赎一般，他张了张嘴：“……我被人骗了——我被一个，自以为值得亲近的人欺骗了……”
看到王小明的双肩颤抖了起来，艾尔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她从王小明几欲哭泣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和仇恨之外的东西——
虽然艾尔并不知道他这些天经历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开口问道：“……阁下，你为什么哭泣？是悲伤？还是愤怒呢？”
听到了艾尔的话，王小明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虽然我知道她骗了我……但是我就是没办法讨厌她……也没办法去恨她……”
王小明继续说：“……我总觉得，她‘演’出来的善意……比她表现的恶意更真实……”
“但是她的善意……我却一点都找不到相信的理由，只是几个虚假的笑容！”
“反而……她的恶意却是实实在在我看见和经历的——她把证据全都摆在了我面前，打我，骂我……”
听到了王小明的话，艾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艾尔轻轻地坐到了王小明的身边，把自己手掌轻轻地放在了王小明弯曲的脊背上。
她开口说道，慢悠悠地讲起了别的事情：“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
“当初我和其他三位天启勋爵发动的，所谓的‘人类解放战争’究竟是功是过。”
“——当然，在现实中的人们看来，解放了人类玩家，从NPC的手中夺过了权力，让NPC成为了高效的人力资源——从这点来看，解放战争自然是一件非常有意义而且功劳巨大的革命。”
“毕竟对于游戏玩家来说——NPC，一直以来，本来就应该是为玩家服务的角色。”
“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在玩家之上的NPC，也不应该让NPC与玩家平起平坐——毕竟，游戏是属于我们人类的……”
艾尔叹了口气：“但是，在征战的途中，我的思想一点点地改变了——”
“你知道吗——死在我手下的人，几乎都是NPC。”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向我投降，即使是手无寸铁的村民，在面对我的军队的入侵之时，他们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家园，拿起鱼叉和锄头拼死反抗和抗争着。”
“所以那些传闻有些是真的——”
“我真的，曾经屠戮过整座NPC 组成的城市。”
听到了艾尔的话，王小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因为在他看来，礼貌，善良，正直的艾尔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我把NPC们赶出了家园——杀害了他们的亲人。在他们的眼中，我就是恶魔——”
艾尔继续说：“我最开始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因为那时我依然觉得……NPC，只不过是电脑模拟的程序而已。”
“直到后来，我在与龙息共和国的国王的决战中，我认识到了那样一个强力，坚韧，伟大的战士——从那一刻起，我从他倒下的英勇身姿之中明白了——”
“你们NPC也是有灵魂的存在。你们并不比我们人类低贱。”
艾尔这样说着，她轻轻地握住了王小明的手：“你们的记忆虽然是程序模拟的虚假信息，但是这并不重要——”
“谁能保证我们人类玩家的现实生活，不是某人笔下的一出闹剧呢？”
“——人类的世界——乃至整个宇宙，说不定就是某个‘神’笔下的一场场戏剧。”
“但是——”
“慈爱又伟大的神，为我们注入了灵魂。”
“你们也一样——这个游戏的制作者，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绝对没有只是把你们当做‘物品’来对待。”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王小明醍醐灌顶一般地抬起了头，看到了艾尔的眼神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他的视线重新拥有了力量和神采。
艾尔笑了，她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在，只需要告诉他如何去做就行了。
艾尔轻轻地松开了王小明的手，然后微笑着：“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了——”
“不管我的命运交给了我怎么样的经历，不管我做的是错误，或者是正确的事情——”
“那些都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我唯一需要做的——”
“是相信我自己的灵魂，并且看清别人的灵魂。”
“所以我回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我知道，我必须回来。”
艾尔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静静地看着王小明。王小明如释重负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艾尔。”
王小明低下了头，朝着艾尔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艾尔点了点头：“去做阁下想做的事情吧——”
“因为我们的挣扎并没有意义——命运这东西，我们可能真的没有力量去反抗——但是，我们要相信，不管命运的左右，我们坚信自己的灵魂，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2
班德尔打开了地牢的大门。
在地牢的深处，正用粗实的铁链捆锁着一个娇小的身躯。
她的周围摆满了刑具。
身上的衣服被鞭笞成了碎片——但是她的肌肤却是完整的，没有一点伤痕，黑色的短发也光洁美丽。
她紫色的瞳孔无神地注视着潮湿的地面，看到了班德尔走进了房间，她微微地抬起了头。
那目光在注视到班德尔的瞬间，从茫然变成了憎恨。
“……”班德尔不悦地咂了咂嘴，从一旁
的刑具架上面取下来一把匕首——
然后狠狠地插进了她的下巴。
那个身躯因为剧痛颤抖了起来，但是因为上颚与下颚被匕首狠狠地贯穿了固定在一起，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班德尔抓住了她的头发，冷漠地说：“……我说了，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他从女人的下巴下面把匕首拔了出来——
顿时间，鲜血直流。
女人也痛苦地呼吸着，但是由于痛苦到达了极致，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鲜血直流，不论谁看，这样下去都必死无疑——
但是突然间，她身体下面的魔法阵开始生效，随着一阵绿色的光芒闪耀着，女人下巴的伤口开始愈合——过了一会儿，已经看不见伤口了。
班德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莎黛拉……我最喜欢的宠物——你受到的痛苦越多，就越强大——”
班德尔吩咐手下带来了衣服，然后打开了锁链：“今天又到了你表演的时间，去吧——”
“让世人看见你幻煞一族的力量。”
3
莎黛拉带着无神的目光来到了角斗场的入口。
她看着周围狂躁的人群和大呼小叫的DJ，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已经无数次地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自从她的族人被班德尔欺骗，族人就一直承受着恐怖的人体试验和奴役。
族人中，她是在班德尔的手底下，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但这并不是幸运，而是彻底的不幸。
因为活着，代表着永远的痛苦和折磨。
幻煞一族能够将自己和周围的人的记忆进行互换或者刻印，甚至是直接地捏造。
知晓了这一点的班德尔对幻煞一族进行了长达十几年的恐怖实验，目的，就是创造出莎黛拉这样一个由痛苦和恐惧填充的扭曲武器。
战斗——胜利——日复一日的折磨——治愈——战斗——胜利——日复一日的折磨——治愈——战斗——胜利——日复一日的折磨——治愈——战斗——胜利——日复一日的折磨……
莎黛拉一直重复着这样悲惨的生活。
她渴求一死，但是——没有人能够杀死她。
如今的莎黛拉已经被班德尔完全地改造成了武器——
她已经拥有了被动技能：幻煞之心。
看见她的眼睛人，会感受到她经历的痛苦，最后会死；
触碰她身体的人，会感受到她经历的痛苦，最后会死；
听见她语气的人，会感受到她经历的痛苦，最后会死；
呼喊她名字的人，会感受到她经历的痛苦，最后会死。
没有人可以杀死莎黛拉。甚至无法接触她。
莎黛拉就这样，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然后变得更加痛苦，更加远离救赎。
——永无止境。
而今天——又是哪一个不幸的家伙呢？
角斗场的大门打开了。
从她的对面，走来了一个与以往的角色看上去不大相同的对手。
那个人把身体藏在了斗篷下面，看不出身形和容貌。
对手朝莎黛拉走过来了。
而莎黛拉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一步，两步，三步——
来吧，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你就可以感受到我的痛苦——
然后去死吧。
靠近了，更近了——
可以了，就是现在——
你去死吧。
就在对手踏进了她的被动技能范围的一瞬间，莎黛拉身上的痛苦如同海啸一般席卷到了对方的身上。
那个人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结束了。
莎黛拉心想——
又是毫无悬念，
毫无意义的战斗。
接下来，就是回到那个恶魔的手里，继续承受永无尽头的折磨。
但是在莎黛拉转身的一瞬间，她的身后传来一阵颤抖而扭曲的笑声。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莎黛拉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在她经历的痛苦之中经受住考验。
那可是长达10年的虐待和酷刑——
其他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痛苦具有的能量和恐怖的破坏力。
正常人的心智，在一瞬间就会被摧毁。
——是疯掉了吗？这个狂笑的家伙……是疯掉了啊。
莎黛拉带着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对手。
而那边的人狂笑着，狂笑着——但是那笑声中却是数不尽的悲伤。
对手用颤抖的手，摘掉了自己的帽子。
在对手露出容貌的时候，莎黛拉惊讶地张开了眼睛。
因为她看到了，这个对手拥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发色和一样的瞳孔。
“……姐姐，你这些年经历的痛苦——我已经收到了。”
斗篷下面，黛博拉的面目因为承受了莎黛拉的记忆而扭曲了起来。
但是她却在用尽全力，去朝着莎黛拉微笑。
远在特等席位上的班德尔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也像是看到了死神一般，惊恐地大喊了起来：“……这……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活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为什么前些天不通知我！为什么不把黛博拉抓到我这里来！”
手下颤抖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她……之前参赛的人并不是她……”
“那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带着斗篷——而且拿着打擂的资格书，所以……”
但是，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班德尔一拳打爆了脑袋。
班德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整个角斗场的手下下令：“所有人！疏散无关人士——抓住那个挑战者！”
一瞬间，整个会场的音乐停了下来，观众席上面的所有人都被赶出了主会场，而以此同时四面八方的聚光灯都照射在了场地上的黛博拉身上。
在疏散了人群之后，手下们纷纷朝着黛博拉冲了过去——
但是在他们靠近了莎黛拉和黛博拉的瞬间，就纷纷痛苦地抱着头倒在了地上，像是枯萎的花枝一般扭曲着身体——
最后死在了地上。
看到了这一幕，班德尔气愤的咬起了牙齿——
面对这个他亲手培育的怪物，他得自己出马了。
“……黛博拉……是你吗……”莎黛拉望着自己的妹妹，目瞪口呆。
黛博拉微笑着，朝着莎黛拉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来到了莎黛拉的面前，
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是啊，姐姐——”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莎黛拉看着自己重回虎穴的妹妹，哭泣了起来。
“对不起，姐姐——我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人活在外面的世界。”
“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别担心，姐姐——”
黛博拉轻轻地，从自己的身后抽出了一把形状怪异的匕首。
“如今的我，已经有实力——”
“噗嗤……”
说着，黛博拉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莎黛拉的胸口。
“——回来救你了。”
莎黛拉的瞳孔痉挛地收缩了两下，但是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于她承受的一切而言，这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莎黛拉承受的痛苦早就超越了一个人可以承受的极限——
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此时的莎黛拉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但是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黛博拉……谢谢你——答应我，一定要，逃出去……。”
“……放心吧，姐姐——你安息吧。”
黛博拉轻轻地笑着，把渐渐闭上了眼睛的姐姐放在了地上。
而现在，那份痛苦被黛博拉继承了下来。
黛博拉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看着已经出现在了身后的班德尔。
“……现在，是复仇的时候了。”
4
若大的广场，涌动的人群。
整个城市的人们都开始期待着今天的终极较量。
凯达拉克庆典的决赛。
而人们最期待的，莫过于15级组——艾尔对战无剑者。
经过了这些天的目睹而耳闻，观众们对这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充满了期待。
“战士们——为了荣耀和胜利——战斗吧！”
而此时，国王的演讲已经结束，他站在皇宫的顶峰，俯视着赛场。
在他的身边，摆放着七个金光灿灿的药剂瓶——里面的“真龙天血”将会属于台上的最终夺得冠军的七位玩家。
第一场，属于15级组的战斗即将开始了。
艾尔和对手也在台上相遇了。
艾尔向前走了一步，拔出了手里的剑，向着对手敬了一礼：“在下——艾尔托雷亚，14级剑士，希望阁下多多指教。”
听到了艾尔的致意，无剑者并没有动静。而是轻轻地，把自己身后的剑取了下来。
观众们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哦哦！他是要拔剑了！”
“终于要拔剑了吗！真是期待啊！”
“不知道那把剑是什么样子啊！说不定是把蓝色……不！说不定是一把紫色武器！”
“你也太夸张了吧，一个15级的剑术师怎么可能有紫色装备啊。”
而艾尔则静静地注视着，多少对对方手中的武器产生了兴趣。
无剑者把手握在了剑柄上，缓缓地拔出了剑鞘——
当剑刃的寒光一点点地展露出来，整个赛场似乎都变得凄冷了起来。甚至天色都发生了异变，乌云似乎在一点点地聚集了起来。观众们纷纷被突然吹来的寒风和遮天的乌云搞得浑身不自在。
艾尔也有些惊讶，因为她察觉了——
这是天地在畏惧着这把武器。
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情。
这让万事苍生为其颤抖和臣服的存在……
艾尔的记忆中只有一类兵器——
天启四勋爵的四把天启之剑……
在天气完全陷入了阴沉的时候——剑身完全地离开了剑鞘。
那通体通明的剑刃，正在向这个世界，散发着无尽的怨念。
而在完全看清了那把武器的模样时，艾尔陷入了彻底的震惊当中：“……亡灵之剑——悲叹者……”
艾尔当然记得这一把剑——更记得这把剑的主人。
那个曾经唯一一次令她战败的强大对手——
天启四勋爵——旖旎黎明。
艾尔抬起了不可思议的目光，既惊讶又喜悦地看着对手：“……伽马——是你！你逃出来了吗！”
听到了艾尔呼喊他的名字，无剑者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亏你还记得我啊……诸神黄昏……”
原本喜悦的笑容霎时从艾尔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就是这张脸……但是……
但是，艾尔很清楚，这个人，已经不是曾经被称为旖旎黎明的天启勋爵。
他的目光空洞，但是却燃烧着异样的执念——
他不是伽马，不是那个追求剑术的极致的天才——
而是一个被莫名的执念驱动的魔鬼。
恶魔的声音缓缓从他的咽喉中流淌了出来，传进了艾尔的耳中。
“就由我来——”
“摄取你罪孽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