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进入这片森林的一瞬间，众人已经分不清眼前赤红的光景是来自于黄昏还是鲜血。
“……喂……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比起另外三人，菲奥娜已经被吓呆了。
地面上泼洒着残破的尸体，鲜血和内脏，用血池肉林来形容毫不为过。
龙一保持着冷静，但是他的额头也一点点渗出了汗。他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蹲下去查看这些尸体，希望能发现线索。
“这些应该是前来讨伐而失败的人们吧。”龙一从地上捡起来了一块讨伐告示的碎片，说道。
“……已经猖狂到这种程度了吗？”艾尔也不免有些吃惊。而她的身边，凯达拉克正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倒不是因为眼前的惨烈场景被吓到，而是因为愧疚和自责的悲痛。
这个时候，龙一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在讨伐告示上我已经标识过细节了，但是我还是要再提醒各位一遍——不过凯达拉克先生应该非常清楚了才是。”
“第一——提防你的背后，以及你的影子。第二，在交锋之后，一定要小心的你的武器。”这个时候，龙一像是确认一般问着凯达拉克：“凯达拉克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影邪是能够腐化武器的，是吧？”
凯达拉克点了点头：“不仅会腐蚀武器，而且武器会继续腐蚀人的心灵——被腐化的人没有明显的外貌变化，但是心灵将会被腐蚀掉。虽然智力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会不自觉地臣服于魔剑的恶意——最后叛变。虽然魔剑自己同一时间只能控制腐化一个生者，直到他死亡。但是被感染者可以继续传染给其他的人。就像是流感一般，非常可怕。曾经有个数百人的军队前去镇压魔剑，但是在了解到这些之前，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这也导致了整个讨伐军无一生还。”
龙一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想要获胜我们需要的是战术——人多了反而是一种障碍！”
虽然这句话没有针对，但是艾尔立刻就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针对性。艾尔露出礼貌的笑容，说道：“贝夏阁下，请你放心，如果我遭到了腐蚀——就地处决我便是。”
龙一笑了笑：“艾尔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提个醒而已。”
但是凯达拉克也同意了艾尔的说法：“……我同意艾尔小姐的观点——要是我们其中谁不小心被腐化，请不要手软——被腐化的人是无可救药的，只会是整个队伍的障碍和敌人。”
菲奥娜却反对了起来：“……杀死自己的队友不会太残忍了吗？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但是凯达拉克摇了摇头：“至少，在我过去的经验中，不管是驱散还是祝福，治疗和试炼等等这些有效的debuff解除技能全都不起作用。NPC 自不必多说，就连玩家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你知道吗？即使是在这段时间里面被外界强制切断连接下线也没有作用——受害者会昏睡，意识被困在EXworld，继续被腐化奴役。”
“……这……这也太玄乎了吧？”菲奥娜被吓到了。
“所以到时候，死亡是唯一的解脱。”龙一无奈地提醒着菲奥娜：“如果我被腐化了，也不要犹豫——因为不及时处理的话，我绝对是最棘手的麻烦。”
看着龙一鹰眼中坚定的眼神，每个人都点了点头——
被腐化的驯龙猎手，想想都是件恐怖的事情。
四人达成了默契之后，进入了警戒状态，互相照应着进入了山岭的深处。
每个人都高度集中着精神，提防着超越常识的对手。
他们在这样的状态下移动了将近一个小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人打算暂时在营地当中生火。
龙一说道：“那么咱们就现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吧——咱们暂时自由行动五分钟，把四个方位的防御做一下，然后回来集合。”龙一把几个陷阱分发给了众人。
“——如果遇到任何的情况，记得吹口哨联络。”龙一说。
“知道了。”众人回答。
但是，龙一这时却盯着所有人的眼睛，又相当认真地叮嘱了一遍：“……记住了，不管是出于什么情况——一定要吹口哨。”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晦涩的命令。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大家也分头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艾尔在营地外20米左右的地方找了个地方打下了标记，然后按照龙一之前的说明把陷阱放置完毕。
——就在这个瞬间。
艾尔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强大的杀气。
她一回头，立刻就看见了仿佛这个世界上最邪恶最污秽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团影子，但是又具有实体。它不知道靠着什么东西站立在地面上，但是艾尔很快就认出来了，是一把剑——
在艾尔打算看到更多的细节时，那东西突然就发起了攻击。
艾尔也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武器给予还击。
刀光剑影的一瞬间过去，艾尔感觉自己的手上传来了震击。
但是在她调整身位继续打算迎击对手的时候——
那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艾尔没有放松戒备，而是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而就在这时，艾尔突然想起来了龙一的话——
她立刻抓起了手上的口哨，吹响了起来。
“叽——”
警笛的尖锐嘶鸣瞬间笼罩了山头。
但是接下来，让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叽——”
从远处传来了其他人的哨声。
“叽——”
然后几秒之后又是另一阵哨声。
艾尔皱了皱眉头——这个怪物的行动力着实太夸张了。在短短几十秒自己的队友就接连遭遇了不测。
这时，不祥的预感从艾尔的身上传来。她一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武器在不断发黑，而且那股恶气正在朝着自己的手上蔓延了过来。
腐化！
艾尔大吃一惊，立刻把剑扔掉了。然后她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取出了自己在不久前在拍卖行买到的武器，握在手中准备抵挡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攻击。
但是很意外，一分钟过去了，都没有再次出现任何的攻击行动。
艾尔收起了剑，然后快速朝着集合的地点走去。
当她回到了集合点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凝重，显然是在刚才和她同样遇到了一样的东西。
“大家都还好吧？”艾尔询问道。
“恩，没事。”菲奥娜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但是的确被吓了一跳。“
凯达拉克也点点头，环顾一圈：“但是他似乎只是佯攻了一下，没对我们做出太猛烈的攻击。看样子，大家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菲奥娜松了口气。
在众人都安心了这个时候，龙一却露出了非常头疼的表情：“……不。事情糟了去了。”
听到这句话，其他三个人都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
看着众人的脸，龙一回答：“你们都听见哨声了吧。”
这半懂不懂的话让菲奥娜和凯达拉克都一头雾水，但是艾尔立刻就明白了龙一的话。
“……只有三声哨声……是吗？”艾尔问。
龙一无奈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凯达拉克和菲奥娜也慢慢理解了，纷纷张大了嘴巴。
“……不会吧……”菲奥娜一脸的哭丧。
但是龙一却摇了摇头：“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记得我在分头行动的时候说的话吗？”
“……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吹哨。”
凯达拉克重重地呼吸了一下。紧张的氛围立刻在四人之间展开了。
龙一说：“我想我已经很明确地暗示了——我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
“各位——”
“现在的我们当中，有奸细。”
2
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吹哨。
这是龙一下的死命令，也是一道关卡——用来困住那些叛变的人。
在无意识并且突发紧急的情况下，只有叛徒会违反命令。
虽然众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菲奥娜还是提出了异议。
“……等等！等一下各位——我们这样就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菲奥娜解释：“也有另外两种可能性啊，比如当时被吓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碰到魔剑——所以没吹哨啊？”
龙一摇了摇头，此时此他似乎终于不再打算表现得彬彬有礼了，紧张的事态让他的态度明显尖锐了起来。他笑了一声：“菲奥娜小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啊？”菲奥娜顿时觉得火冒三丈：“喂喂，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龙一无视了菲奥娜的话，说道：“那这样吧——刚才吹了哨的请举手。”
下一秒，四个人齐刷刷举起了手。
菲奥娜对结果感到目瞪口呆。
而龙一则无奈地笑了笑：“看吧——结果显而易见——有人在说谎。这也意味着——”
有人是叛徒。
而凯达拉克也补充了起来：“其实在集合的时候我们的交流就已经透露了消息——四个人都已经见到了魔剑，并且有过交锋——现在再问这个问题实在太多余了。”
龙一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狐疑地质问着菲奥娜：“菲奥娜小姐——你这么想要否定现实，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想要隐藏叛徒的存在有什么好处吗？”
听到这句话，菲奥娜立刻慌了神，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吓人：“啊？什么？你是在怀疑我吗？”
“因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没有逻辑性和建设性了。”龙一回答。
但是他看到了菲奥娜的反应，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在怀疑你一个人，而是在怀疑在场的所有人——”
随即他认真地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我也希望各位，和我一样警惕起来——这不是件小事情。”
龙一叮嘱道：“一个被腐化了的人，就相当于队里面的定时炸弹。而一旦这个感染者再成功感染另外一个人，那我们基本上就被将军了。”
“所以在那之前，我们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龙一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凯达拉克则问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难道要放着叛徒不管？”
“时间长了，他自然会露出马脚。”龙一说：“所以我让各位，警惕行事——但是也绝对不要对伙伴们完全不信任——毕竟，魔剑还在不远处看着这场好戏呢……他可能目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伺机而动——真是恶趣味啊。”
菲奥娜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互相监督吧。”
但是艾尔看着大家脸上的表情，认为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发展下去。让每个人都产生了怀疑虽然是必要的自保的手段，但是这也会让队伍变成一盘散沙，让魔剑找到机会逐个击破。
——不行。不能拖下去。
于是艾尔反对了龙一的话：“……在下认为还是要尽快找到感染者才行，不然很可能让魔剑和奸细里应外合，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听到了艾尔的话，其他两人表示同意。
“……我也认为……留一个叛徒让人心慌……”菲奥娜点了点头。
“老朽同意。”
凯达拉克虽然至始至终都
没有主见，但是在判断利害上面还是做出了选择。
但是唯独龙一又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艾尔小姐你真是心急——”
他看着艾尔的眼睛，挑衅似的说：“想要借刀杀人的话，需要更沉着一点才行啊。”
听到了龙一的话，其他人立刻又变得目瞪口呆。
“喂，贝夏，你这样说话也太尖锐了吧？”菲奥娜似乎生气了。
龙一保持笑容，眼睛看着艾尔回答了菲奥娜的问题：“不好意思——现在的情况可不是讲礼貌的时候——尤其是面对一个奸细。”
“……”艾尔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像菲奥娜一样急躁：“阁下这样说的根据呢？”
龙一点点头解释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打算把‘找出奸细’作为任务——但是我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原因很简单——我其实就是在给艾尔小姐下圈子。真是不好意思，你居然真的跳下来了。”
“我在之前的发言当中都下了圈子，但是考虑到每个人现在都有怀疑，我不想点明——但是艾尔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中了圈套：”
“等等！”菲奥娜打断了龙一的话：“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找出奸细比较重要——只是没说而已。你这样就推断别人是奸细，未免太武断了吧？我万一也提出来了呢？”
龙一并不慌张，继续说：“‘尽快找到感染者才行’——我们在场的谁说出这句话我都不会太怀疑。但是——”
“唯独艾尔小姐，你不能说出这句话。”
龙一看着艾尔的眼睛，似乎打算直接看到她眼神中的慌乱。但是他有些失望，因为艾尔的眼神异常镇静。他只能继续阐述理由：“当然，我也可以认为你很聪明，很警惕地考虑到这拖延下去的危险性。为了降低这种危险，才会提议找出叛变者。因为越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所以叛变者躲起来反而对自己有利。”
“所以提出这句话的艾尔小姐不应该洗清嫌疑才对吗？”凯达拉克也似乎看不懂龙一的逻辑。
龙一则摇了摇头：“我说的是一般的情况下，越拖下去越不利。”
“但是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越拖下去，局势对大家越有利，对叛徒越不利——”
“而这种可能性就是——艾尔小姐，你是叛徒。”
龙一开始对其他人解释起其中的原因：“原因很简单，你在我们四个当中是最弱的——不，应该是太弱了——如果发生直接冲突的话，你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性获胜。甚至连用武器感染我们都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菲奥娜表示不服：“喂！贝夏！艾尔小姐的剑术非常厉害的，你不要小看她啊！”
而龙一则质问着菲奥娜：“菲奥娜小姐，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是被袭击了，你还会在乎什么剑术之类的吗？”
听到这句话，菲奥娜沉默了——答案是：不会的。
虽然她喜欢剑术，而且追求着剑术的美。但是——战斗与剑术无关，至少她自己没有把握单靠剑术去和别人战斗。她在突发情况下的选择，肯定也是使用技能和等级去压制对方。
而那也代表艾尔肯定是没有还手的力量的——艾尔的确是四人中最手无缚鸡之力那个。
看到了菲奥娜的沉默，龙一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始自己的解说：
“那么艾尔小姐——你是如此弱小。不可能单独战胜我们任何人。但是作为服从魔剑的奴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借刀杀人。如果能够诬陷我们当中的一个，你就能达成任务了，不是吗？”
龙一看着艾尔的眼睛，质问道：“艾尔小姐，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艾尔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的好意竟然让自己自掘坟墓。
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贝夏阁下的推理很合理，但是缺少证据——”
然后，艾尔诚恳地说：“虽然我也只是一面之词，但是请大家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叛徒。”
而龙一没有放弃，则继续说：“证据？我当然有证据——经过我的猜测和观察——艾尔小姐，在遭遇袭击和集合的这段时间里面——”
“你的武器是不是换过了？”
听到这句话，艾尔心底一沉。
死穴被封住了。
一切都瞒不过龙一的眼睛，而她也不打算说谎，只能点了点头。
菲奥娜皱起了眉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啊贝夏？”
“菲奥娜小姐——一个剑士为什么会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无故地换掉自己的武器？”
“……”菲奥娜沉默了。
龙一继续说：“而凯达拉克先生的武器和菲奥娜小姐的武器在我看来都没有更换过，所以在这当中——艾尔小姐，你能解释一下自己遭遇了什么吗？”
“……我和魔剑有过交锋。”艾尔回答。
龙一继续逼问：“然后呢？”
众人从艾尔难看的表情中恍然大悟。
明白过来的凯达拉克叹了口气，随即也质问道：“……之前的武器是被腐化了吧？艾尔小姐？”
“……怎么会……？”菲奥娜关切地看着艾尔，期待着不同的答案。
艾尔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事实竟然如此的不利。
而龙一则严肃地叮嘱：“希望你说实话，艾尔小姐——因为我瞬间就能知道那把丢掉的剑藏在哪里。”
艾尔明白龙一没有开玩笑。于是她点了点头：“……我承认，我的武器是遭到了腐化——”
艾尔又接了一句：“但是我及时丢掉了。”
艾尔在补充后面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没有了底气，众人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太无力了，这样的辩解太无力了。
龙一摇了摇头：“真遗憾——你的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
“艾尔小姐——你就是奸细！”
在他开棺定论的瞬间，龙一快速地从自己的身后取出来了武器，满弓拉开，同时瞄准了艾尔：“不好意思，艾尔小姐——”
“喂！”菲奥娜立即出手想要阻止，但是却被凯达拉克拦住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菲奥娜喊道。
“……不好意思，菲奥娜小姐，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龙一回答。
而凯达拉克则在权衡之后痛苦地点了点头：“……抱歉，艾尔小姐。我们爱莫能助。受到腐化的人，只有死这一条路。”
然后看着艾尔的脸，龙一提醒道：“艾尔小姐，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艾尔被这句话噎住了。
——贝夏阁下，请你放心，如果我遭到了腐蚀——就地处决我便是。
龙一一字一句地说：
“请各位，都闭上眼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