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服被雷霆魔女蒹葭打烂了，因为她渴望我的肉体。”
云实原本想要这么回答的，可这句话在胡桃清澈的眼神之下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早就听说胡桃由于附带了龙的血统，心智成长的速度比人类要稍微慢一些。从她现在的眼神和举动来看，她的确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不，「小女孩」这个词更加合适。
可是她却有着绝大多数少女所不曾拥有的高耸的胸部还有修长的大腿，就算和蒹葭比起来身材也毫不逊色。给人的感觉应该是隔壁稍微有些傻乎乎的大姐姐。
“我的衣服被坏人抢走了。”云实最后还是决定这么说。
“哪个坏人没事抢你衣服？你这么受欢迎吗？”胡桃显得很惊讶。
“坏人总是喜欢抢无辜的人的衣服啊。如果你被坏人看上，那么你的衣服也会被抢走的。所以要小心一点，这里有一个超大超大的坏人。”云实用逗小孩子的语气说。
“好可怕！那个坏人是谁啊？”胡桃有些担心地望向四周。
“我说了你可能会不信，不过请一定要相信我。那个坏人名字叫蒹葭，别的人都叫她雷霆魔女。虽然她表面上看上去是个好人，可实际上她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啊！”云实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偷笑。
就胡桃这心智，完全和小孩子差不多。别说她现在没有认出来他就是「人类之敌」，甚至说不定现在他还能策反她去和蒹葭对抗。
胡桃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说：“蒹葭？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对对，就是那个蒹葭！如果你看见一个身材好好的大姐姐，那么千万要打死她，不然的话她不仅会祸害你，还会祸害到其他人！”云实按捺住心中的笑意说道。
“可我万一打不过她怎么办啊！”胡桃显得很慌乱。
“没事没事，你尽全力就行了，打不过的话就跑，没问题的。”
“可我要是跑都跑不掉怎么办啊？听你的说法，那个坏人好厉害的。”
“那我们可以一起打她。我们两个的话就能打死她的。”
“好啊好啊，那我们一起去打死她吧。”胡桃激动地说着。
云实正要拍手称快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可是突然间，胡桃猛地用左手从他的腰带旁抽出了他的黑色匕首，然后用刀尖指着他的胸口。他刚才一直沉浸在欺骗“小女孩”的快感之中，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
那条龙用很轻蔑的目光望着他，不屑地喷了喷鼻息。
“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真是可笑。逗你玩玩而已，你还真的当真了？真以为我不认识你是谁？”胡桃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你好，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千叶旅团的团长，云实先生。或者说，还是叫你「人类之敌」更加合适呢？”
我靠，彻底被耍了。这是云实现在内心唯一的想法。
“我有幸见过你和另外一个女人一次：你们点燃「永恒钟楼」的时候，我恰好在楼顶。也正是从那个角度，我全程目睹了你们的英姿。你们当时给我的感觉很震撼。”胡桃红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了异样的目光，“我当时就在想，两个蝼蚁一般的人类，就算拥有比普通人类强大的力量，可又怎么敢和整个帝国作对呢？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实一边快速思考着自己究竟应该怎么脱身，一边说：“「帝国」本身也只是一个名词而已。组成帝国的依旧还是人类。只要是人类，那就绝对不是不可战胜的。”
“你们两个能战胜一百个人，可一千个人呢？一万个人呢？十万百万千万？”
“既然你会这么问，那就意味着你其实根本就不懂。”
“是啊，我根本就不懂，我根本就不懂你们为什么能够这样随心所欲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变成所有人类都厌恶的存在也在所不惜。因此，我一直很想和你们见一面，可我身为帝国的公主，不能做出违背王室利益的事情。”胡桃轻轻地摇晃着刀尖。
云实收起了逃跑的想法。反正逃跑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不如坦然面对：“我必须纠正你一件事。不是「所有人类」都厌恶我们。相反，「绝大多数人类」都对我们怀抱着感激之情。厌恶我们的只有那些和被我们伤害过的人站在同一立场的人类。”
“为什么这么说？你们都被王室通缉了。”
“被王室通缉又代表的了什么呢？只能说明王室认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而已，难道它能够说明别的什么吗？难道王室能够代表所有人民的意志吗？”
“可王室是领导胡桃帝国的存在。身为领导者，自然会做出正确的决策。”
“你觉得领导者不管做出什么举动都是正确的？”
胡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云实这下算是明白了。胡桃虽然心智上已经趋近于成熟，可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还是太单纯了。她的善恶观非常偏执，这毫无疑问是王室故意为之的结果——
胡桃十四世本人其实对于胡桃特别厌恶，认为她的出生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而且龙族也不承认她的身份，甚至就连平民百姓都认为她是一个不详的存在。因此，胡桃自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和王宫以外的人接触过，她所有的价值观都来自王宫中的人告诉她的虚伪的价值观。从本质上来说，她只是王室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傻子打手而已，没有任何权力。
云实凝视着胡桃的眼睛。和人类的眼神不一样，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肮脏的色彩。
“你真是我目前所见过的，最傻的……「人类」。”云实情不自禁地说。
胡桃竟然点了点头：“没错，我也觉得我实在是太傻了，因为这个世界所展现在我面前的一切实在是太单调了：父亲平时不允许我离开皇宫，只有执行任务的时候才允许我离开，而且还会派人跟着我，不允许我一个人单独行动，因此就算我想要去整个世界的其它角落逛一逛都不行。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住在一个盒子里。”
喂，那家伙叫你不离开，你就真的不离开啊？你可是有一条龙啊！一条随随便便就能够把整个王宫摧毁掉的绯天炎龙啊！你要走的话谁能够拦得下你？
云实也是无语了，只能够无奈地摊了摊手。
“所以你现在出现在暗影荒原，就是因为要执行任务？”
胡桃点了点头：“父亲命令我杀死「七大灾」的「沉默」，然后顺便杀死「人类之敌」，也就是现在正站在我面前的你。”说到这里，她反而收起了指着云实的匕首，并且把它插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也就是云实腰带上的匕首套里。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云实看着胡桃的举动，愣了一下，然后问：“他只派了你一个人过来？”
“还有一些皇家骑士团的人，大概五十个人左右吧。他们比我出发早很多，应该比我早到这里。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牵制你，并且监视我，督促我杀了你。”
“首先你杀不了我。也许现在的我比你要弱小，可也没有弱到哪里去。如果拼命的话，就算你能够杀我，也只会落得重伤的下场。我甚至有机会反杀你。”云实摇了摇头，“然后你根本就不可能战胜「沉默」。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仅仅凭借一人之力杀死它。就算是三百年前站在人类巅峰的款冬也不行。人类是有极限的。”
“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为了杀你或者杀死「沉默」才来到这里的。”
胡桃缓缓地把手中的长枪放在地上。云实感觉地面好像震了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世人对我的评价是「心智不成熟的家伙」吗？那是因为我故意在人们的面前一直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没人能够伤害到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自己像是一直生活在他们为我所划定的世界里。这不是我自己的世界啊。所以我才没有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愿意看见我的这一面。”
云实这才恍然大悟。的确，从胡桃刚才露出的戏谑神情和他们之间的交流来看，她根本就不可能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原来这一切都是她所伪装出来的！
“可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身为父亲的女儿，不应该违背他的意愿。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可我就只是这样平静地被他们所利用。我知道他们每次对我露出来的笑容都是虚假的，但我看见那种笑容依旧会觉得开心。这样的心境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现在。”
“我不知道对错，我只知道他们叫我做的事情就是对的。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这种想法似乎有点问题，可我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对错，而且那样的日子也能继续过下去，就这样一直什么都没有怀疑地生活下去。”
胡桃说着说着，红色的瞳孔变得更为明亮。
“直到我看见了你们。你们的身上有着我一直以来都不曾拥有的东西。那种东西就像是玻璃球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然后我意识到，如果我想要走出现在的世界，想要打破一直束缚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就必须接近你们。因此，我现在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云实凝视着胡桃的眼睛，过了好久才说：“……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告诉我？”
胡桃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把这些事情告诉给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再傻的人也不可能对谁都能够敞开心扉。他的身上肯定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
于是，意料之中的，胡桃面对云实轻轻地跪了下来。
“请教我怎样才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坚定不移的语气。
一模一样。就和七年前跪在海棠面前的他当时说的话一模一样——他还记得当时也是一片黑暗的夜空：他跪在雨后冰冷的泥潭中，双手死死地陷在了湿润的泥土里，浑身沾满了鲜血，身后则是两具重叠在一起的尸体。海棠站在他面前，身上华丽的黑色礼服已经全部湿透了，布料紧紧地贴在了她纤细的身体上。她用双手握着一把漆黑的剑。
“我明白了。”云实深吸了一口气，“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当初海棠对他说的话，现在轮到他对胡桃说了。虽然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不择手段的人，可至少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可以利用的，这是底线。
如果当初的海棠只是想利用他，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走到阳光之下。
“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那就先把衣服脱给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