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这计划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听完萧离的解释之后，萧云沉默了片刻，这般问道。
“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懒得去回忆吗？你啊，还真是……”
萧离苦笑一声转头看向萧云，不知道要怎么样评价她才好，但口中说出的话语却被一根纤细的手指给挡了回去。
只看到萧云伸出食指轻轻抵在了他的嘴唇上，让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摇了摇头，露出了与萧离之前一模一样的无奈眼神：“这一次可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真的不知道。”
“你我共享的就只有记忆而已。但你从来都不把计划的全貌和最终的目标存放在记忆之中，甚至于不存在于潜意识中。就只存在于一时的思考中，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撷取过去那转瞬即逝的一线灵光。这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我也尝试过自己推算出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想到。或许是因为你和我思考的方式已经不一样了吧。”
说着萧云便快跑了两步，走在萧离的前方转过身笑道。
“毕竟你是萧离，我是萧云嘛。”
“所以，告诉我吧。”
那一瞬间，她所展露出的笑容就像是花儿一样美丽。
即便是萧离都不自禁地沉醉其中，恍惚地失神了片刻。
。
。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萧离赶忙摇摇头打消方才一瞬间心中闪过的那些幻想，开始准备向萧云解说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一点，萧离嘴角原本还些许笑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壮阔之意。
“没有什么太大的目标，也不是要在这之中得到什么天大的利益。我就只是想要改变现状，改变这个国家，仅此而已。”
“就这？”
“就这，已经很足够了。”
萧离摇摇头，并肩走在萧云的身边。
“你我共享记忆，自然也知道我的生平所求。人生在世，所求所为的不过就是四样东西。名，利，色，心安。”
“求一个青史留名，图一个利益不绝，想一个美色傍身，要一个心安理得。”
“青史留名我没兴趣，如果我想，在地球上我就可以轻易做到。利益，于我何用？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多又有什么意义，若是心安，一箪食一瓢饮便已足够，不需更多。”
“我所图的就只有一个心安。若是我心中愿望不成，那就终没有心安的一日。”
。
“你且看这个国家，它好吗？”
萧离转头看向街道，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些行人，看向那正在重建，只有一个框架，却让周围的人流着汗水露出笑容的房子，如此向萧云询问。
“还好吧，我感觉还行。”
萧云也同样看到了那些，被其中蕴含的生命力与希望所感染，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可萧离却只是从嘴角挤出了一声冷笑，用鞋尖磕了磕地面。
“那是因为你还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看到人们在为了重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就感动，看到人们依旧对未来充满信心就喜悦。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就只是个例而已。因为他们生活在这个国家的首都，他们有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所以他们可以对一切充满了期待。”
“但其他人呢？吉里斯王国是洛菲大陆人类五国一要塞之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因为他们所居住的，是一片终年被积雪覆盖，土层如岩石一般坚硬的冰原。”
“经济不算发达，物资也不算丰富。城市分散，有幸生在大城市的人至少还能保证一个温饱。但生在偏远村落的人又要怎么办？他们甚至连种庄稼都做不了，只能依靠打猎为生，完全的靠天吃饭。运气好一切好说，但运气不好就只能忍饥挨饿。”
“而且在这国家之中阶级是被固化的。教育没有普及，泥腿子的子孙注定都是泥腿子，人上人的子孙注定都是人上人。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字都不识。你能想象莫科德勒的人这样生活，更远的地方却有人像是部落一样艰难维生吗？”
“更别提那些被像牲口一样驱使的奴隶，那些吸人血吃人肉，压在人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上人……这真的就好吗？”
“至少我不这么认为。我想改变现状，我想让人人有衣穿，家家有余粮。我想让人人都有书可以读，有坦途可以走。我想解放那些奴隶，让他们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我想让人人平等，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再有国别种族……对，黑鬼除外，黑鬼必须死。”
。
“这就是我的目的，也是我从以前到现在一直的梦想。”
“不是只在理论中可行，但在事实上绝对遥不可及的乌托邦，而且一个凭人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到达，并且一步一步越来越好的社会。”
“我想改变整个世界，但我深知我的力量远不足够。既然如此，那就先从一处下手。一点一滴打下积累，一步一步向着目标靠近。这就是我的愿望。”
萧离在脑海之中向萧云讲述着自己的期望。
明明是在说着那么遥远的事情，讲述着那么困难的努力。但这一刻的萧离在她的眼中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帅气，那么的光彩夺人。
因为她看得到，在萧离的双眼之中有光。
他不是在痴人说梦，也不是夸夸其谈。而是真的想要那么做，并且已经那么做了。
“轻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自我一人的独善我不需要，整个天下才是我应当放眼的目标。这是我对自己许下的誓言，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向着这个目标前进，直到到达的一刻，直到我的生命结束。”
“我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会这么想，会这么做的人绝不止我一个。就好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为了更好的未来，些许的牺牲是必要的。”
“一个新世代的开幕，是需要许许多多的人抛头颅洒热血才能够成就的。一个好时代的基石下，必然有无数先行者的骸骨在支撑。人们所踏足的每一片土地都浸透了先行者的血与汗，踩着他们的尸骨去迈向更远的未来。”
“曾经有人和我讲过一个道理‘在我们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有无数的先驱者相继而行了’。”
“黑暗的森林里藏着无数火把，但总要有一个人先燃起，才会有燎原的星星火光。既然总归是要有人站在最前面，总归是要有人牺牲的。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
。
“真棒呢。”
萧云毫不虚伪地夸赞道。
不是什么阴阳怪气的嘲讽，也不是漫不经心的敷衍，而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感慨。
“真是高洁又难以企及的梦想……那我就陪着你看一看好了，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达成自己的梦想。是在中道崩殂，还是能够到达最终的地方，就让我看到最后好了。”
萧云也被萧离的话勾起了兴趣，想要看看这遥不可及的梦想最终究竟能够到达何处。到底是孤寂一人地燃尽，还是在达成一切之后落幕。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她都期待的很，想要看到在结局到来之时萧离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与神态。
。
只是到了现在，萧云的心中也依旧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那个疑问困扰着她，让她继续追问着萧离。
“你说人生在世无非就只有名，利，色，心安其中追求。可到头来你也就只解释了三种而已，还有一种呢？难道你不渴求吗？”
“我渴求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萧离居然一脸奇怪地反问了回来，就好像她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一样，就好像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询问的必要一样。
“名我不图，利我不要，只追寻一个心安。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色了，求一个美人相伴，白头偕老。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你不是刚刚就已经给了我吗？”
萧离笑着揉了揉萧云的头，就好像搓猫一样把她的头发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能够相伴在我左右的美人，不是就在这吗？而且这个美人才刚刚与我说，要陪着我一直到最后呢。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要追寻的理由呢？”
说着，萧离就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萧云的额头上，两对眼眸近距离地对视着，能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之中另一方的痕迹。
“是坚持，是坚守，是不顾一切的信任，是互相扶持的帮助，是无形之中展露的温暖，是归来之时安稳的守护。是你争我吵，是嬉笑怒骂，是不知不觉间的承诺，是彼此之间无言的承诺，是不需要言语的默契，是不同灵魂间的共鸣，是历久弥新的陈酿，是清冽甘美的新醅。”
“不是华美的乐章，不是夜空中绚烂的花火，不是分分合合之后彻悟，不是车水马龙中的震惊，不是一句言语许下的诺言，不是纸张所能表述的奇迹。”
“萧云，你以为这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