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延续至今啊……”萧离沉吟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毕竟他实在想象不出那将会是怎样的一般光景。
是如人所想像的那样，是个极度法制，极度反乌托邦的社会？还是一路走来逐渐变化，最终成为万邦来朝万国来贺的不朽盛世？
没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会怎样发展，萧离的预测未来也只是依照现有信息以他的视角和态度进行合理推测。可这世上的事从来不讲道理，也不讲逻辑。他预测出的未来，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能而已。
有鉴于此，萧离便闭口不言，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是看出了萧离此刻心中的想法，始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以为朕的大秦，会是个不讲人情只讲法度的残暴帝国？”
“……”萧离本想说不敢，但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推辞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对方已经看出了你的想法，再做遮掩只会显得他虚伪。于是便点了点头：“没错。”
“彼时大秦以法度严苛而闻名。循理而不近人情，行法而不论德思。后世所述多称秦政法严苛而不容情，畏之甚于虎豹。若以此思，难免有所顾虑。”
“行了，你可给朕闭嘴吧。说的都什么玩意，文不文白不白的混搭，朕听了都难受。”始皇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道。“你的记忆朕都看过了，交流上不会有什么障碍。朕的大秦早已消泯于历史，现如今的朕不过是个没有国家的皇帝，你也犯不着再装出什么尊敬的样子来。”
萧离闻言大惊：“什么？我的记忆你都看过了？那我岂不是半点隐私都没……”
始皇帝听了这话眉头就不由得皱得更深了：“你给朕闭嘴……分明是你主动将记忆开放给朕，让朕得以知晓后世之事。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变成了朕不问自取……”
“好歹你也是在朕之后的新一代天命之主，怎的就生成了这般性情……涉及天命之事，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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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关于大秦的事萧离闭口不言，可说起他这性情的事，他可就有的聊了。
“陛下此言差矣。这便是顺应时代所应做出的改变，可不能一直拘泥于古一成不变。”萧离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始皇的话，同时拍拍手，在精神空间之中塑造出两张龙椅，与始皇相对而坐。
二人皆是天命之主，命中的帝王。一者是失去了国家的皇帝，一者是尚未开辟疆土的王者。身份上等同，如此对坐倒也称不上僭越而已。
“我知道陛下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我这样的性情不利于御下之道，难以使臣畏使民敬，不利于塑造威严。但我觉得这样其实倒还好。”萧离摆摆手说道。“毕竟就算威严差一点，和臣民的距离不够大。也比那种你打个喷嚏放个屁都有人叫唤雷霆雨露都是天恩的情况好的多吧。”
“啊这……倒也是。”始皇愣了愣，片刻后竟点了点头。
因为他想了想，想起自己当初即便是肚子响了一声，都被内侍当做有什么圣谕暗示去细品的情况，那情况真的是蛋疼到爆。还暗示？我暗你妈啊，就不能是皇帝陛下昨天没吃好闹肚子吗？整得自己上个厕所都心惊胆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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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始皇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因为一想起曾经他就忍不住蛋疼，实在是难受得紧。便重新将话题拉回了大秦的事情上。“大秦法度严苛，循理而不近人情。这的确是事实，但同样也是无奈之举。”
“乱世当用重典。彼时大秦初成，根基不稳。于内，连年征战多有耗伤。于外，六国余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自然只能以严苛律法加以限制。不求长久，只求一时稳固，可让朕徐徐图之。”
“朕有两名皇儿。长子扶苏，朕授其君子之德，以期其成仁君之道。待朕归天，扶苏继位。届时无论是惩先皇之罪，亦或是怀柔以慰万民，皆是正途。不出十年，自可使四海归心。六国余孽再无兴风作浪之机，大秦可保安泰。”
“次子胡亥，朕言其要多听信身边之人进言。待扶苏继位，其听扶苏安排。兄友弟恭，齐心之下大秦必可蒸蒸日上。”
“可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授扶苏仁德之理，他却学成了个愚直的性子，竟因一封伪造的诏书自尽。要胡亥多听多信，却不想他竟被赵高那小人蒙蔽，仿佛提线木偶……”
“说到底，还是朕走的太早了。没来得及压服朝中臣子，亦没来得及将后事处理清楚。扶苏自尽，臣子不稳，胡亥要朝中稳固就只能借赵高与李斯之势，久而久之必被架空。若再给朕哪怕三年时光，一切都未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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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君子？这种说法儒家最是盛行，可你不是焚书坑儒吗，怎么还会赞同他们的说法？”萧离微一挑眉，将心中疑惑问出。
“焚书坑儒？”始皇眉头微皱，而后便舒展开来，轻声笑道。“哪曾有过这般的事，只怕又是儒家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牵强附会做的事吧。”
“朕倒是曾下令焚烧方士的书籍，将一众骗人钱财害人性命的方士坑杀。那所谓的焚书坑儒怕就是来源于此吧。这也算是儒家常有的行为，为博新朝宠信，往往会将自己包装成受前朝迫害的被害者。”
“以此凸显前朝之残暴。同时对推翻前朝的新朝来说，其又是绝好的招牌。将之扶持，既可以凸显自己仁德，又可以显现自己的包容。前朝不容的，新朝能容。可谓是新朝用来标榜自己的绝佳招牌。”
“用我从你记忆中看到的话来说……这就叫政治正确。儒家把自己包装成政治正确的代表，从而确保在历朝历代都能够得到朝廷的扶持。”
“至于朕……呵，朕为什么要焚书坑儒？就因为他们想劝朕仁德，就因为他们指责朕残暴？劝朕仁德，那就是痴人说梦。国家新立，根基不稳，内忧外患之下哪里有仁德的余地。不止是朕，臣子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谓的劝朕仁德，在朕听来不过是小儿发梦，一笑置之便可。”
“指责朕残暴。没错，彼时朕的行为的确称得上残暴。乱世当用重典，不以雷霆手段不足以息忧患。既然朕做了，那就不会不认账。说一套做一套，那不是皇帝所该有的行为。”
“而且朕有什么理由不容儒家？儒家的天地君亲师，可谓是巩固皇权极好的手段。同时儒家在民众之间颇有基础。只要朕稍作扶持，其便会成为巩固朕皇权最坚固的基石。朕为何不容？”
“至于李斯……朕会理他？朕的朝堂之中三教九流之辈皆有，何止他一个法家。纵横家，公输家，公孙家……至于会不会百家争鸣，那朕不在乎，就算百家争鸣，那也是盛世的代表。”
“而且不管他们是什么家，只要作为朕的臣子，那他们想的就只能有一个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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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透。”对于始皇帝的话萧离就只有这么一句评价。
不是赞美，而是最平淡的评价。始皇帝对于局势看待可谓是极其通透，臣子自以为聪明，实则也只是在皇帝默许的范围之内。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就像那句话：朕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的，你不能拿。
只可惜始皇帝去得太早，没给他压服一切的机会，要不然恐怕大秦真的就千秋万世了。
“说来，朕离去的早，倒也与你武王一脉有些关联。”始皇突然抬起手指向萧离，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嗯？怎么还和我武王一脉扯上关系了？当初扔锤子的那家伙和我们武王一脉可没关系啊。”萧离疑惑地歪了歪头，没想明白是哪来的牵扯。
“说是有关，其实倒也有些强行。”始皇说道。“彼时武王一脉于世间崭露头角，定下规矩，绝地天通。而武王一脉除此之外尚有一条规矩，是为君王不得修习法术。意为，世间可有千秋不变之王朝，却不得有千古不易之帝王。也正是由此，朕不得长生，只能求于外物。放徐福出去寻延年益寿的丹药，却也没了回音。”
“想朕，乃是天地万民所认可的人皇。皇天之下，仙神禁断。人道气运加持，纵使神明到来，亦要在朕的面前俯首。可习武不至通玄境，终究不得长生。皇者又不得修仙。朕纵使掌社稷神器，亦未能逃得寿数之困。”
“只是如今想来，却也应当如此。若朕真的成了那千秋万世不变不易的皇帝，又有何资格称之为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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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想法是没错的。长生是美好的，但也是痛苦的根源。究竟如何，就只看人如何追求，又如何利用这长生。但对于君王而言，长生不死却是万万不能成行的。”
萧离点了点头，也赞同始皇的话。但不让君王长生的观点，却并非出自武王一脉的立场，而是来自于他个人思考所得出的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