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納德」
毫無預兆的指名使他聞聲一僵，同時脫手拋出手中的書，眼睜睜看着它從半空滑落，直至隨着一聲不小的聲響回過神來
他撇嘴往下望向地上凹下的書角，一面朝它伸手，「差一點…」眼看手指快要夠得着書了，咬牙吃力地繼續將上半身往前傾「就要夠得着了－－」
此時一隻手闖入了他的視野，代其撿起來並拍了拍沾上的灰塵，羅納德的視線沿着對方的動作一路上移，卻見一杯水忽然遞往面前成爲了障礙物，且每每順着視線移動
「完全自殺手冊……」
赤瞳注視着書名喃喃道，瞳孔不易察覺的略微收縮，說罷擡頭望向對方，緊接着勾勒起嘴角的弧度調侃道
「這種事可沒辦法重來一遍，抑或是…這次想要體驗別的方式？」
「這不好笑」羅納德鼓腮做出生氣的模樣，卻在不到三秒內猶如氣球洩氣般於一瞬間失去了熱情，轉而來了興致反過來以此調侃對方
「這書不是你的嗎？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想同樣被上層榨壓呢」
他壞笑着彎曲手肘輕碰對方兩下，隨後接過水，在玩笑當前仍不忘道謝「謝謝」
「說起上面的那羣老頭子啊……」他蹙眉扶額發出大大的嘆息，談起糟心事逐漸過於投入，開始擺出前輩之姿由衷的提醒
「我也跟你說，死神可是沒有人權的！只有把我們當作榨壓價值的工具，不僅不讓人開小差，連下班後－－」
他猛然止住，別過頭去心慌撩亂的爲自己的反常喃喃自語「最近我這是怎麼回事了…！」
他又回過頭來，重新升起能使冰山消融的微笑，尷尬的乾笑兩聲「真遜…還以爲背後有人」
羅納德捧杯將水一飲而盡，期間愣神的凝視着置於桌面上亮着屏幕的電腦「看你們剛纔的反應，工作還蠻順利嘛，前輩們還真是遲鈍啊…居然對這個工作狂的“我”沒有起疑？」
「不加班主義者怎麼突然來幹勁了？」
「就像在上學時總心心念念着放假，在假期時卻開始懷念起了上學的學生一樣吧，有點擔心人類哪天滅絕不是因爲惡魔，而是“蟋蟀”自己了」
(“蟋蟀”在此處指《伊索寓言－－蟋蟀與螞蟻》中的蟋蟀，亦同時代表人類，羅納德認爲兩者的命運會殊途同歸，蟋蟀及人類同樣因不知悔改，前者最終在某個冬天餓死，後者滅絕)
「與其是餓死，被螞蟻分吃不是更符合現實嗎」
……
「給我吧」赤瞳說罷從他手中拿過空杯子，「要再來一杯嗎」見對方搖頭否定，旋身就要往桌子方向邁步時忽然從後方被叫停
「能讓我來嗎？我想測試康復的大約程度，你知道我復健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點小事不依賴柺杖應該不成問題」
此時羅納德早已將雙腳放在牀沿，腳掌踏上冰涼的地板使他一縮，隨即瞄了對方一眼，再次雙腳落地忍受地板剌骨的寒冷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展開雙手保持平衡
赤瞳見狀折返回到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讓我來就好」，說罷輕輕一推，看着他因失平衡往後跌坐牀上的模樣，回頭繼續前行
他的雙眸猶如洪水氾濫般湧入黯淡的祖母綠，於一瞬間完全淹沒眼底原來下的顏色，上帝降下洪水是爲了消滅惡人，他是爲了抹去眼底的情緒，僵硬的扯起嘴角
「我看你是想把我囚禁起來吧」
赤瞳站在桌前背朝着他的背影僵了半分，徐徐回頭，看見那祖母綠的湖面毫無起伏，如同他不鹹不淡的語氣
「誒～沒想到漫劃裏的臺詞居然會嚇到你啊(*ﾟ▽ﾟ)ﾉ」
洪水在一眨眼的時間內退去，彷彿剛纔甚麼事都未曾發生過般，羅納德狡猾笑道，一面從身後取出另一本封面標示着大大的“背後注意”的漫劃
並在之後不忘補充，一面拍了拍自己的頭頂，掌心誤觸惡魔的尖角後頓時吃痛抽回「沒辦法，誰叫你只有這類型的書，我的腦袋都快要被你這副身體的黃色廢料塞滿了」
「你其實看得很歡吧，尾巴都露出來了」赤瞳指着他聞言宛如天線般僵直的惡魔尾巴說，語氣彷彿在暗地裏呵笑了一聲
「咳咳…只是不小心而已」羅納德別過頭去，但儘管如此仍掩蓋不了耳廓的紅暈，看樣子已經明白了尾巴的另類用途外，更親身體驗到人類退化掉尾巴是項多麼明智的選擇
「收不回去了？」赤瞳走上前冷不防捉住尾巴，掌心包裹頂端細細磨蹭
「別…快停下來，別把我當作小動物耍似的」
羅納德轉身背朝着他，雙手一面往後推開那隻不懷好意的手，同時在不快的心情催化下再次提起兩人心照不宣已久的話題
「一拖再拖不還是要正視問題的嗎？」
赤瞳彷彿預料到他接下來會說甚麼，停下剛纔爲止不安分的動作於原處端坐，雙眸注視着他的背影襲上一抹殷紅，態度驟變
「面向着我」
低沉的語調使羅納德的肩膀一抖，徐徐回頭後又立即回到原處「抱歉，雖然很不禮貌…但我可完全沒有逃避的意思」
背後持續沒有發出答應或反對的聲音，他就當作是答應了
「……你有想過早晚該怎樣換回來嗎？網路上的傳言是讓當事人陷入瀕死，但我不會相信，也不希望使用那種方法」
「工作繁忙是有目共睹的事」赤瞳間接承認了某些事
「你把我當作傻的嗎？其實你根本就不想換回來，想要將這副健康的軀體佔爲己有對吧！」
羅納德的身體微微顫抖，打破的事實化爲玻璃碎片四散，扎破了本已在一點點洩氣的氣球，並在那個瞬間破裂
「還有，你刻意略過關於前輩的話題了吧，一直以來我沒有問你就不說，那是不是…直至我的生活被你弄得一團糟的時候你還能故作無事」
他的聲音顫抖着，最後一句幾乎是艱難的逐字吐出
選擇背對着對方是項明智的選擇，因爲現在任誰也不想看見對方的表情
「請你說實話，這段時間到底發生過甚麼了」
「我說過許多遍，一切如常」赤瞳搬出了一如既往的回答，稍微眯起眼，將肩膀些微的起伏、至擡起右手等細微的肢體語言盡收眼底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但你覺得，一個朝夕相處的人換了芯子就沒有人發現嗎…？」羅納德的語氣透露出些許失落，隨即以咳嗽掩飾過去
赤瞳看着他顫抖得越發強烈的肩膀，徐徐伸出手，但隨即又降下來
兩人陷入了沉默，一人在等待期待的迴應，一人卻不知該怎麼迴應
赤瞳自認向來不擅長安慰人，嚴格來說，是想不出那些甚麼“希望在明天”之類對事情沒有幫助，還得唧唧歪歪地說個不停，妄顧別人感受還要道德綁架的漂亮話
「一直以來不是很會敷衍我的嗎……你倒是說話啊！」
羅納德吼聲說道，從背面看見他的肩膀伴隨喘息的頻率激烈地一起一伏
幸見狀察覺事情隱約有些不對勁，起身就要走上前，此時赤瞳卻回過頭來，擡手以用食指劃過自己的喉嚨，她意識到這不是自己該插手的事，點了點頭後於原路折返，中途回頭看了羅納德的身影一眼
「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啊」亞爾文豎起了耳朵傾聽，但隨之到來的是一張牛皮膠紙封口
「大人做事小孩子閉嘴」
……
殷紅的眸子稍微眯起來，使瞳中倒映出的身軀猶如蜷縮籠中的困獸，一面將手伸進兜裏呢喃細語「還差一點……」
羅納德鬆開交叉捂着腰肢的雙臂，空出一隻手擡手抹了把汗，「抱歉，我們繼續」幾乎細不可聞的聲線隱晦的透露出剛纔一下子用盡了僅餘的力氣
「剛纔說到哪去了……對，請你認真回答，前輩他們…有想起過我嗎？」
赤瞳的視線焦點移往他身後痛苦的拍打着牀的尾巴，與此同時彎起眼角進一步壓縮視野，爲眼中的身影蒙上一層陰影
「也許吧」他模稜兩可的答道
俗話說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向來不喜歡把話說絕，與其讓對方接受發現事實遠不及理想的反差，倒不如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是嗎……」從羅納德的語氣聽起來不甚滿意這個回答
接着回過頭來，以溼潤的雙眼與對方互相注視，徐徐扯起呈自然下撇的嘴角，一面擦拭着雙眼苦笑道
「哈哈…我何必杞人憂天，前輩們一定是在意我的，而且淚線變發達了好不方便」
說罷腦袋再次轉回正面，重新弓起背部蜷縮身體，從側面可看見額上所冒出星星點點的冷汗，他雙手握拳抓緊牀單，從嘴裏洩出壓抑的呻吟
「這是…怎麼回事」他自言自語着，全然沒有發現身後的尾巴無視了意志，正一圈圈纏上赤瞳的手臂束緊撒嬌似的磨蹭
此時一股重量冷不防從後壓上背部，一時未能反應過來的像觸電般激起全身一陣痙攣，回頭的瞬間視野頓時被一襲殷紅佔據
「唔…住手」羅納德試圖扒下固定着腦袋使其無法移動的雙手，但他越掙扎，相對的施以的力度也成正比奉還
互相注視對方近在咫尺的雙眼下他逐漸冷靜下來，垂下雙手放棄掙扎，斜開視線自欺欺人的藉此抑制眼裏流轉的淚水「可惡…停不下來，淚線發達還真不是一件好事」
「先吃下這個，我給你去拿紅糖水」赤瞳從兜裏掏出止痛藥遞給他，然後下牀走往桌子，從障礙物後方取出盛有紅糖的杯子往內倒入熱水後攪拌均勻
「謝謝」羅納德接過杯子後低下腦袋，任由對方坐在身後環抱着自己，可不到一會兒又不安份了起來，令人懊憹的食指玩弄着頭髮把它弄得亂糟糟的，髮絲拂過臉頰的觸感對他而言是第一次體驗
「怎麼了？住、住手，很癢的」
赤瞳停下了玩弄頭髮，改而將雙手探入衣衫，對方受驚頓時一巴掌拍開它「我們背對着他們，看不見的」
羅納德感受着腹部的熱力輕輕的點了點頭，當被詢問「好點了嗎？」的時候，他偏過腦袋再次以點頭應話
「關於換身的事…我確實有想過這種事」此話一出，赤瞳不出所料的感受到環抱腰肢的雙臂搭上了微涼的手，他接着道
「但仔細想想，既然有更好的後備(男身)，我爲何非得要你的？」
雙臂上微涼的觸感沒有消失，反而多出了一絲刺痛，羅納德反過來抱緊腰肢上的手臂，尖爪在無意識間扎入皮膚，在知道事實後反而感到莫名的失落
「哈－－？那我還是當作沒聽見剛纔那番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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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就是全部了，前輩，繼續觀察是吧，好的，那麼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