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笨鐘的鈴聲如常在固定時間響起，隨即一隻手沒有半點怠慢地從被窩裏伸出，請它暫停下來後，威廉新的一天也就此開始了
洗漱、更衣，及每天早晨必備的一杯咖啡，與生前一致，規律平穩的日常，讓他在待在舒適圈裏時感到無比安心，成爲死神後更是如此
但通常見過光明的人便無法再忍受黑暗，未曾感受過溫暖的人亦不會知道寒冷是那般滋味，未曾感受過生活的樂趣的人自然不會知曉自己的一生曾經能有無限的可能性
他站在門前，徐徐回頭，望向這純白的世界中一抹奪目的紅色
格雷爾睡眼惺忪地從牀上爬起來，接着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唔～！盯着我幹嘛？有話快說，聽說某家店今天特價呢！」
「……」威廉沉默片刻後低下視線，隨後推門離開
這番怪異的舉動讓格雷爾納悶得站起來，面朝大門，雙手撐腰撇頭冷哼一聲，高聲道
「甚麼嘛？故作神祕很好玩嗎，要知道！你早已過了保質期了！」
……
2R室，是獵魔團內部的分支部門之一，空氣中瀰漫着似乎永遠不會消散的厚重血腥味，待處理的殘骸與四面褐紅色的牆壁互相襯託，擡頭望去，卻見天花板四角呈格格不入的白色
壓抑詭異的氣氛除了折磨員工，亦令它成了鬼故事的常客，爲這方面的愛好者提供了莫大的樂趣，其中包括若是普通人長期獨自任職會瘋掉、曾經有好幾任員工利用房內的刑具自殺等，因此往後改由增加一人充當副手，同時互相取暖
「請問這位是……？」威廉注視着面前的女士向梅奧努問道
「她是臨時副手，姓陳，是位正爲未來奮鬥的堅毅女性」
他聽着對方簡短的介紹，視線一面從上至下，從她臉上的口罩掃過身上寬鬆的淡色連衣裙，在與體型不相稱的腹部上頓了一秒後立即迅速移開，隱約推測出了她背後的難言之隱
「史皮爾斯。陳女士，請多指教」
他艱難地擠出了一個不甚自然的公式化微笑，同時脫下手套後伸出右手，以示自己的善意
但陳女士見他臉上曾經破碎的鏡片，先是下意識地護着肚子，隨後逐漸放下警心，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同樣伸出手，輕握對方的手後鬆開，一場簡單的握手禮便結束了
「…請多指教，史皮爾斯先生」纔剛說罷，她便轉頭望向梅奧努，語氣裏有着明顯的急切地問道
「那麼請問有甚麼我能幫上忙的嗎？無論是怎樣的髒活我都不會介意的！」
她的眼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說着的同時徐徐低下頭，眼裏洋溢着慈祥與幸福的眼神，一面打圈撫摸着凸起的腹部
梅奧努聞言將保溫瓶放在桌面，慢悠悠地從座椅上下來，駝着背慢步走上前的姿態活像一名七老八十的老人
「陳小姐，剛纔你所說的都是合約裏註明的基本要求，沒有必要再重複一遍了」
他無論是語氣或是用詞方面都稱不上失禮，但隱約間刁難般的態度令陳小姐顯得不甚高興，後者尷尬地乾笑兩聲
「也是呢…俗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裏一天的工資是本職的三倍，吃苦是必然的」
她像是訴說般低下視線，望向腹部近乎蓋過腳尖的孕肚，顯然已經懷孕超過七個月，甚至接近臨產期
威廉不可能發現不了這點，2R室的工作環境臭名昭着，加上讓一位孕婦做粗重活，這無異是讓她拿自己及肚子裏孩子的安全作賭博
於是他咳嗽兩聲，讓衆人的注意力聚焦到自己身上
「打擾兩位了，請問能否讓我嘗試擔任不同的職責？因爲我想借此測試自己的能力」
梅奧努聽後露出困惑的表情，伸出食指數着1、2、3，分別指往自己、威廉及兼職臨時副手的陳小姐，表示覈對數量沒錯
「逞甚麼英雄呢，你沒看見正是需要多一人才請來陳小姐嗎？」說罷他不屑的眼神逐漸減淡，並從威廉身上移開，改爲聚焦到陳小姐的臉上
「陳小姐，是時候把口罩摘了」
陳小姐聞言頓時一愣，隨即驚訝得退後半步，皺起雙眉，擡起雙手護着口罩不解問道「爲甚麼？」
逢人皆知，2R室的空氣混濁，濃鬱的血腥味填塞得不留一絲空間，也從沒誰會知道若是長吸入會對身體造成怎樣的影響，因此她戴口罩的原因一目瞭然
陳小姐每退一步，梅奧努便相對的進一步
兩人一進一退數回合後，前者終於不慎撞上背後的桌子，下意識往後望去，卻見桌面整齊排列，浸泡在盛着營養液的玻璃瓶內的眼球，彷彿有了生命般，正齊刷刷的一併盯着自己看，甚至互相對上了視線
「呀！」
陳小姐驚呼一聲，連忙轉身往後退，因此撞入對方的懷裏，並被順勢拉下口罩，腥臭的空氣就此湧入肺部使她弓背咳嗽不已
威廉見狀蹙眉，此時，梅奧努反過來露出不解的表情發話
「哈？那樣的話，豈不是聽不清楚你的悲鳴了？」
話音剛落，未等她反應過來，梅奧努便在兩人極近的距離下輕鬆捉住手腕提起來，隨即捱了一巴掌後又把另一隻手也捉住，兩人就此展開艱難的拔河戰，可纔剛開始，便有新勢力加入，解開兩人的手強制結束了這場不到數秒的戰鬥
威廉分別捉住兩人的手腕及時制止他們，可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梅奧努的反抗及陳小姐受驚後的謾罵上，而是低頭注視着前者讓他微愕的手腕
由於梅奧努是FTM，在生理上與陳小姐一致，所以身材方面會與男性有着巨大的差異，其中一項就是骨架
雖然普遍女性的骨架會較小，但在身材比例正常的陳小姐的對比下，更顯得梅奧努的手腕枯枝般骨瘦如柴，儘管隔着一層衣料，仍能想像到其底下猶如快要油盡燈枯的老人般僅僅覆蓋着一層皮的骨架
「你做甚麼！」梅奧努甩手掙脫後移步至桌旁，抄起桌面的匕首拋給對方一面喊道
「接着！」
眼看匕首從半空迎面拋來，威廉卻下意識伸手去接， 順着它落下的弧度低頭望向穩穩握住刀柄的雙手，第一眼看見的卻是經刀身反射出來，陳小姐因驚慌而扭曲的臉容
他大致猜到今天份的“活死人”會是誰了，因爲陳小姐已經離真正的死人差距不大了，除了暗自默哀以外，並慶幸自己與對方的交情不深
但他注視着手中的匕首，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的思維方式變得極其不對勁，迅速擡頭，與梅奧努對上視線
雖然受到濃霧掩蓋的雙眸看不見其底下蘊含的情緒，但彎起的眼角顯然易見地透露出他頗爲愉悅的心情，甚至輕哼起了時下的流行曲，但不一會兒便遭拍打鐵門的聲響蓋過
察覺自己危在旦夕的陳小姐早已跑到門前試圖逃跑，在連續數次按下旁邊的按鈕無果後，她在以指數增長的驚慌之下妙想天開地轉以暴力破門，同時一面趴在門前叫喊着向外求救，天真以爲她的哭叫會奇蹟地穿過厚度達5cm的鐵門傳出外面
梅奧努發出反派般的笑容慢步走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擡起，神情舉止猶如不知從哪逃出的精神病人般浮誇地高聲笑道
「哼哼哼～你儘管叫吧，儘管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的！」
陳小姐尖叫着不斷扭動身軀往後退，當背後已經沒有退路時，她再次重蹈覆轍擡手朝對方的臉龐揮去，這次卻遭對方提前一步擋下，並反過來伸手往她的衣領襲去
可隨着梅奧努吃痛後的一聲驚呼，他的雙手便遭到交叉固定在背後，正欲回過頭時，自頸項上傳來的冰涼觸感使他頓時止住了動作
「這是個活人，所以她跟我們的工作無關，請你讓她離開」
威廉的語氣幾乎沒有半點起伏道，就像是機器說出的話般不帶絲毫感情，手上的動作卻也加重了半分，同時在心裏納悶着爲甚麼對方身爲惡魔卻不反擊，這對牠們而言應當是再也輕而易舉不過的事了
梅奧努稍微低下了腦袋後陷入沉默，持續敲擊鐵門的聲響正如他的心率般紊亂，隨後徐徐擡起右手－－
威廉見狀，全身的神經亦就此緊繃起來，猶如拉緊的弦般一刻也不放鬆，眼角餘光往後望向倚在牆角的死神鐮刀，同時思維飛快地運轉着，以推測他的下一步動作及應對方法
但對方擡起右手後，沒有長出尖利的指甲、手部亦沒有膨脹成熊掌般極具攻擊力的大小，僅有伸到自己面前用袖子擦了擦臉，顫抖着聲線低聲道「該死的……」
也在此時，脖子上的冰冷觸感離皮膚遠了些許，可就在放鬆警惕的這瞬間，梅奧努趁着這個機會捉住了刀身，巨大的力氣使它無論如何也無法抽出，最終奪回匕首，反過來筆直地指往威廉，然後猛然轉身指往至今不曾放棄求生的陳小姐
「是又怎樣？你真的認爲那位手無寸鐵的孕婦，是一名無緣無故被捲入處刑場的可憐人嗎！？」
雖然背向着威廉，但猶如野獸般嘶吼的質問讓人不難想像出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表情
話中的內容值得深思，因而讓威廉陷入沉默，從頭至腳掃視一遍身穿一身淡雅的連衣裙、站在門前任由凌亂的髮絲披散臉龐，驚魂未定地愣愣注視着他們兩人的陳小姐
「儘管如此，但你說過2R室的職責只有處理活死人，因此陳小姐不屬於我們職責的一部分」
他架了架眼鏡，一面斜開視線，用着官腔般的語氣平淡說道，逃避問題的態度因此激起了對方更大的憤怒
「別給我自命清高！」
梅奧努回過頭去，瞪視着對方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
接着掩蓋雙眸的濃霧逐漸散開，露出底下猶如玻璃瓶般詭異地呈透明的眼球，藉此清晰可見眼窩內部，遍佈內壁的微絲血管隨着他的情緒微微擴張
「這裏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你知道每天有多少次品遭到淘汰嗎？不一樣都是踐踏着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的“惡魔”嗎？！」
他手持匕首的手臂依然筆直地指着陳小姐，但後者蜷縮在門前畏懼的模樣實在跟他所說的沾不上邊
「救…救救我」身體顫抖得不成樣子的陳小姐從環抱着凸起的腹部擡起頭，望向看似對自己沒有惡意的威廉投去求救的目光
「你是指……」僅是剛纔的話已透露出不少信息，因此威廉打算挖得更深，可話音剛落，他便感受到頸項處傳來勒緊的痛楚與輕微的窒息感
與此同時，亦傳來梅奧努幸災樂禍的輕笑聲，隨後扭頭回到正面，以不屑的眼神掃過陳小姐一眼後轉身面向威廉，此時，他眼裏的霧氣已經重新聚集起來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早晚也會察覺的」
然而威廉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對方的話中，他注視着梅奧努後方閃爍着的白光，視線焦點緊盯着折射光線的美工刀上，並隨着它的逼近而縮緊瞳孔
陳小姐手持刀片完全展出的美工刀從後方襲去，兇狠的表情與剛纔蜷縮在門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可還未來得及提醒，她便率先瞄準頸項大動脈的位置揮下刀片
威廉眼中由於久違的情緒波動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就此逐漸黯淡下來，當他輕嘆一口氣後斜開視線，暗自感嘆前功盡廢，且任務將要失敗時，如他所想的，眼角餘光瞥見一片飛濺的殷紅掩蓋了他的視野，隨着隨之而來的尖叫，乾脆閉上雙眼，以達眼不見爲淨
「哈…哈…這樣相信了嗎？」
梅奧努上氣不接下氣的粗喘着笑道，但旁邊歇斯底里的哭叫聲幾乎完全蓋過了他的聲線
威廉聞言頓時重新睜開雙眼，眼裏罕見地透露出些許詫異，隨即擡手抹了一把持續傳出猶如灼燒般痛楚的臉龐，低頭一看，是飛濺到了自己臉上的血，他剛以此爲結論的同時，亦清晰感受到某種溫熱的液體逐漸從皮膚滲出、沿着弧度滑下，不斷地滴落地面發出滴答滴答的水聲
「噢…真有夠慘的，可惜大家都是用完即棄的乾電池，可沒有工傷賠償」
梅奧努的語氣中帶着些許同情地說道，忽地一時步伐不穩，步伐蹣跚地往後退了數步後才穩住腳步，同時手滑將遭到剖腹的陳小姐摔落地上
碰的一聲，她在地面連續翻滾了數圈後才逐漸停下來，側臥威廉腿邊，視線穿過披散在臉上的亂髮，擡眼盯着對方看，半張的嘴呼吸紊亂地像金魚般一開一合，像是想說些甚麼，但每當腹部的切口流出惡臭的血肉，她的話語便瞬間被打斷，並以尖哭取代語言
威廉捂着半邊臉，強忍着劇痛徐徐蹲下來，替她撥開臉上的髮絲，露出底下因疼痛而扭曲的臉容，他卻絲毫不覺猙獰，因爲那體現了將死之人堅決與死神拔河的求生欲，而非選擇中途退賽
當然的，另一個因素是他早已不是新上任的小死神，看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給…我…」陳小姐的目光轉移至別處，死死地盯着甚麼，吐出近乎細不可聞的話語
威廉沿着她的視線望向地面上紅白交雜的肉塊，此時正欲伸出的手又抗拒地抽回，就在他猶豫的瞬間，眼角餘光察覺逼近的危險迅速躲開，然而它的目標卻不是自己，當他察覺後重新望向陳小姐時，以菲林的形式呈現在眼前的走馬燈從腹部的切口湧出，一幕幕地播放起她的一生
不出威廉所想的，她是位單親母親，不過那已是曾經，她在經歷過一次意外後不僅痛失腹中的愛兒，更因此體質變得尤其虛弱，再次懷孕的機率已經微乎其微，儘管是懷上了，雖然現代醫療發達，也難以保證母子平安或是早逝，因此她的丈夫離她而去
之後陳小姐曾找過丈夫複合，但當然的遭到拒絕，因此受到重大打擊的她開始覬覦別人的孩子，但由於良心責備，爲了壓抑嫉妒心，她當上了幼兒園老師，選擇將花田裏的小苗視如己出地悉心栽培，期待着它日後開花時綻放在衆人面前的模樣，而非佔爲己有獨自欣賞，亦不是殺掉女支女懲罰她們
有人求子不得，有人生而不養，但殺了她們，除了洩憤以外，又能爲她們肚子裏的無辜生命做到甚麼嗎？
但一年復一年，她與變得年長的孩子道別後，便急忙趕到歡迎新的孩子，逐漸地意識到他們終究不是自己的骨肉，總有一天會離開自己，儘管是親生的，也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分別而已
看着她每每爲新聞上拐賣兒童的事件氣憤、爲第三世界國家貧苦的孩童落淚、每月把自己一半的工資用於助養兒童，於是同事在某次的畢業典禮後問
「爲甚麼不領養一個小孩子？」
陳小姐聞言低下視線，先是望向自己的腹部，隨後擡眼望向仍在熟悉環境的新生，苦笑着搖了搖頭
「若是讓我看見花一點點凋落，我寧願買一盆人造花陪我終老」
本以爲這樣的生活會日復一日地持續下去時，她在家長的對話中聽聞了魔女教徒，剛開始時還以來是最近在小孩子之間流行起來的動劃
可當細想起來後…便頓時察覺不對勁，小孩子之間流行起來的事物她總能第一時間得知，甚至是在萬聖節時某位家長偷吃了孩子的糖果的事也一清二楚，豈會不知道此事
向家長和孩子們詢問所謂的魔女教徒後，可惜的是他們紛紛表示不清楚，但幸好其中一位家長提出了他的一位遠房親戚知曉了魔女教徒後便賺了大錢，據說正在某國泡鈔票浴呢
聽着像是傳銷組織纔會說出口的話，她與家長們道別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半信半疑地到網際網路上搜索起來
出乎意料地，沒有搜得像是當上人生贏家、過着左擁右抱的生活，或是與紙片人共度一生等等雞湯文中才會出現的內容
反之，是人工器官、冷涷人、骨髓細胞轉變成米青液等看得她頭暈目眩的內容，但因此反而引起她的興趣，一面滑動着鼠標往下拉動頁面暗恃
也許會有讓我能夠重新懷上的方法吧？
越是深入瞭解，她便對上述的決心越是執着，甚至到了接近瘋狂的地步，於是辭掉了陪伴她多個年月組成了生活的工作，並在當晚收十包袱啓程，儘管她所獲得的資訊皆是由明網官網向外提供的
緊接着，在一眨眼的時間，走馬燈的場景轉換至一間房間，率先映入眼底的是四面純白的牆壁，隨後望向圍繞在四周，四名身着手術服、戴着白色塑料手套、口罩及護目鏡的人員，近乎包復全身的裝備就像是要處理甚麼生化武器般嚴謹
「……你確定嗎？這是最後一次中止手術的機會」
其中一人的語氣平淡地說道，卻讓人聽出了淡淡的悲傷，抑或說－－同情
「是，我知道的，麻煩儘快開始」她躺在手術檯上莊重地僵直身子，蹙眉不耐煩地說道
「稍等！」
可她隨即又連忙改口，並轉頭望向盛在冰冷的方形鐵盆上，組合起來後呈剛出生的嬰兒大小的碎肉塊，表情頓時變得柔和，生怕嚇到了他似的輕聲細語道
「很快就不會冷，也不會再痛了」
然後，她帶着幸福的笑意合上雙眼，隨着身體機能逐一暫時失效，在最後的聽覺消失前聽見了一句“辱罵”，用詞雖然讓人不悅，語氣卻蘊含着濃厚的不解與同情
「真是個瘋女人…這樣值得嗎？」
說罷，另一人語帶笑意地接過了他的話
「擦亮雙眼瞧瞧看我們身上的縫線，你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輸出血液，輸入福爾馬林
走馬燈的場景在短暫的漆黑後重回光明，不過場景已經轉換，她頂着誇張地凸起的肚子出現在鏡前，微笑着一遍又一遍地打圈撫摸着腹部，隨後徐徐擡頭，望向鏡中的自己的後方，那是一行行的運輸帶，上方放置着不同分類後的器官
隨後她轉過身去，苦笑道「得再更努力點再能給你買好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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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活死人？」
威廉的瞳孔縮成針狀，注視着走馬燈，聲若蚊蠅的話語猶如一縷輕煙般飄出，隨即難以置信深吸一口氣，挪動身子往後退了半分
「呵，總算相信了？」
梅奧努不屑地呵笑一聲，隨之連帶着血絲拔出刺穿陳小姐身體的死神鐮刀，厭棄地丟往腳邊，然後同樣蹲下，視線與威廉的高度齊平
「別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嘛～話說你聽過《羅生門》嗎？」
眼看對方不作絲毫動搖，他揮手作無奈狀，繼續說道
「拔死人頭髮做成假髮髻餬口的老婦，和將蛇幹充當魚乾販賣餬口的女人，及聲稱爲了生存搶走老婦身上的衣服的僕人，誰也沒有資格批判別人」
「你到底想說甚麼」威廉聞言眼中的敵意加深了半分，但他並非聽不懂對方話中所指
梅奧努低頭望向陳小姐，此時，他眼中的敵意已經消去大片，甚至多了數分內疚，不過如今除了刻意強調自己是白的以外便沒有用處
「我不是在賣慘，但你知道我剛出場時沒有固定的性格、背景，名字甚至用…代號代稱，更是打算用作一次性的配角嗎？」
他頓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讓微微顫抖的身軀回覆平穩「我重申一次，我不是在賣慘，你不必同情我，當然別人也沒有這個資格」
接着他的眼角逐趨柔和，眼中的霧氣亦隱約增厚，變得更加混濁
「換位思考一下，先不計較你是否預知她是位一次性的配角，一個剛出場的角色便擁有名字兼具身世，可能會危害你的地位進而提早離場……那麼」
他說着的同時突然間湊近，眼中的霧氣隨之完全散開，在極近的距離下直視兩個“空蕩蕩的眼窩”顯得尤其驚悚
「換着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威廉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比起言語更好地表達出心底裏的百感交集，對方的話雖話糙理不糙，但處於自身立場上無法認同，畢竟針不刺到別人身上，他們就不知道有多痛，更何況針本來就並非刺到自己身上
他沉默良久後終究沒有回話，僅有雙手抱起地上的肉塊，輕輕地塞入陳小姐的懷中，隨後反問道
「擁有人性的惡魔，及作惡多端的人類，誰纔是惡魔？」
「寫錯了」梅奧努不假思索便作出了否定「惡魔應該改成“惡魔”纔對」，緊接着伸手撫上對方的心臟，補充道
「我們，都是一個物種；人心，纔是“惡魔”啊」
見威廉聞言蹙眉推開了自己的手後，他抽回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尷尬地別開了視線
「雖然聽起來很肉麻…但上述都是我的真心話，應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