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張嘴。」
莉莉絲從碗中挖出一匙清淡的飯菜，笑盈盈地把它送到了躺在牀上的梅奧努面前。然而對方卻愛理不理地別過臉去。
「他連一口都不願意吃……就這麼信不過人家的手藝嗎？」她沮喪得拉下兩邊嘴角，然後回頭，瞪大泛著濕潤水光的雙眼望向暗尋求認同。
暗捏著下巴，凝視着梅奧努猶如賣魚的攤販般分散在牀鋪上的內臟點了點頭，「他一直對自己變成了這副樣子一事耿耿於懷呢……難怪會食慾不振。」
似乎是被戳到了痛處的關係，梅奧努的臉龐立即皺起來，隨即正要反駁時，他的胃部肌肉收縮，並在放鬆那刻從深處發出悠長的響聲。
緊接着他聞聲立即羞紅了臉，猶豫片刻後總算張嘴吞下飯菜，並不加以咀嚼便匆匆吞下。隨後凝視着莉莉絲質問：「話說為甚麼她也會在這？魔王不就只有讓……」
下半句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口腔便遭到填滿飯菜。且見暗難為情地低頭解釋起來。
「因為在下不會做飯……而且主人考慮到了如果只有我一人的話會比較辛苦，所以就請莉莉絲大人前來分擔了。」
說罷，莉莉絲緊跟着舉手附和：「是的哦！聽魔王大人說有個孩子需要莉莉絲以後就趕來囉。反正無論大家多大，在我眼中都是個孩子就是了～」
……
酒足飯飽後，無法動彈的梅奧努依然只能躺在牀上，等待胃袋的重量逐漸消耗。但除了凝視着天花板消磨時間以外，他便無事可做。精神的空虛比起肉體上的更加折磨人，於是扭頭望向暗。
「這裡有書能借我看嗎？」
暗吐出惋惜的吐息後搖了搖頭，「請允許我拒絕，要是因此在拷問時分散注意力可就糟了。那樣的話主人會怪罪我的……」
「拷問？難不成……！」梅奧努雖然不解，卻接近本能地從心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催促自己趕快逃離面前看似人蓄無害的傢伙身邊。
見他警惕的樣子，暗也跟著慌張起來。
「啊……！雖說是『拷問』，但是我也討厭疼痛，所以保證不會動粗的！」
「是嗎……」梅奧努聽罷稍微放鬆了緊繃的表情，隨即像是川劇變臉般唰地改變態度，「信你纔怪呢！」
說罷，他活動起長出來不久的上肢試圖爬下牀。隨著感到失重感撫過身軀，「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貫入大腦，一瞬間把他的意識撞得七零八落。
「嗚－－啊……！哈啊！哈啊！」
梅奧努猶如脫水的金魚般急促地呼吸着，滾燙的淚水源源不斷地湧出眼眶，如同折斷脊椎般的劇痛卻沒有連同它們一起流失。
儘管此刻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他依然不願放棄，不過目標轉移到了正在收拾碗筷的莉莉絲身上。
他本想求助外力，卻見對方無視了自己，更輕快地晃動着尾巴推門離開，走前不忘回頭笑說：「我要洗碗去了，你們要玩得高興哦～」
「別…別走……求你－－了。」當看見房門關上那刻，梅奧努頓時失了聲，只懂得把臉龐貼在眼淚和口水流滿一地的冰冷地板上低聲嗚咽。
此時，由黑色粘液構成的觸手竄進了他的視野範圍，然後輕柔地捧起自己，拉起一連串內臟舉至半空。
「太好了……幸虧沒有傷及內臟。」暗歪頭端詳了梅奧努一番後嘆了口氣放鬆下來，然後把他放回牀上，利用粘液細膩地清理起臉上和地面的污漬。
「請不要這麼激動，我已經說過自己不會動粗的了，反正也沒有那個必要。因為無論你坦白與否都是瞞不過我的雙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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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瞳手持化驗報告，與幸並肩離開亞爾文的房間走到走廊上。
但他剛踏出門外那刻赫然捂嘴弓起背部，全身的肌肉緊繃得顫抖起來，一層細密的汗水不知不覺間覆蓋額頭。
幸見狀立即慌張得直蹬腳不知如何是好，隨即意識到這是無濟於事的以後改為撫上對方的後背。
「你突然之間咋了？！難道是那個酒精戒斷甚麼的……發作了嗎？」
從胃部蔓延至喉嚨火燒般的灼痛使赤瞳說不出半句話，甚至連搖頭逞強的力氣都被燒得一點不剩。
他的手抖得猶如百歲老人般徐徐移動，從兜裡掏出手機按下一連串字句。
按下發送鍵後，通知聲隨之響起。
不出所料信息是由赤瞳發出的，但當幸誦讀出內容，擡頭後他已不見了蹤影，甚至連氣息都在瞬間內完全抹消。
「『我沒事，很快就回』……？哎？人呢！」
……
赤瞳猶如醉酒的人般步伐不穩地走在羅湖上方，最後化驗報告脫手，他也跟著雙膝跪倒在水泥地上，然後側身倒向牆壁癱坐在地面。
冰涼的地面未能撲滅其體內有如巖漿翻滾的溫度。由於他突然戒酒，經過時間揮發，酒精戒斷症候羣的效果逐漸體現出來，包括剛才的噁心、發抖等。
而症狀還會繼續加劇。
忽然，掉落在身旁銀色煙盒引起了他的注意。煙盒微啟的細縫透露出其中的香煙，猶如身著若隱若現的薄紗睡衣的美人般惹人一探究竟。
猶豫良久，赤瞳終究顫抖着手掏出了一根煙放進嘴裡叼著，然後以亞爾文的靈魂點燃。
隨著煙絲燃燒，入口時微苦的味道被彌漫在空氣中的坎特雷拉香氣取代。
接著他以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模仿電影中的場景深吸一口，然後緩慢地吐出紫色的煙霧。
神奇的是，疑似加入色素製成的煙霧非但消散，更形成甜甜圈狀的煙圈縈繞在身邊。
不願散去的煙霧猶如飄浮空中的雲朵般分離與融合，當赤瞳呼出的紫煙越多，由它們塑形而成人形雕塑的完成度也越高。
看見成品那刻，他頓時瞪大了雙眼，心中滿是詫異之色。
出現在面前的正是「月小姐」，不過怪在於雖然她的上半身是人類，下半身卻是像阿斯蒙蒂斯一樣的蛇尾。
月小姐的雙眼彎成月牙後稍微揚起嘴角，吐着信子一言不發地湊近赤瞳，順著煙霧飄浮的方向盤旋在身邊。
赤瞳下意識伸她伸手，同時發現自己的右臂，甚至是整個世界也着煙霧扭曲分解，於是咬牙地撐起上半身，指尖總算蹭到對方。
然而就在他觸碰到自己的母親的瞬間，月小姐立即蛻皮散去表面那層煙霧。下層的雖然依然是她，卻更上了一身紅心女王裝扮，蛇尾亦變回了人腿。
月小姐依然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這次卻主動朝赤瞳伸出了雙臂。後者一愣，口中叼著的香煙因此落地，隨即連忙爬起身來撲向她。
結果依然相同，赤瞳剛擁上對方，她便散開化為一般的煙霧，連明知無力挽留卻給予時間玩弄的機會徹底消失。
最終，他的目光回到了剩餘多根香煙的煙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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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想像中還要快收拾完啊～是因為赤瞳的東西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的緣故吧？我明明應該已經拖延了不少時間了啊……」
羅納德擡頭望向顯示現時正值5點的時鐘，雙手叉腰望向面前空曠的房間無奈笑道。
說罷他的嘴角忽然失去了力氣支撐，一瞬間完全面無表情，無悲無喜地凝視着前方，也沒有在看著甚麼。
就這樣呆站著良久以後，他徐徐擡起了右手撫上胸口。因為他感覺自己心臟變輕了，就像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塊，且冷風無時無刻來回穿梭缺口提醒這個事實……這就是事實。
「啊－－好無聊啊～還有甚麼事可做呢？」他試圖以浮誇的語氣填補內心的缺口，但結果可想而知。他不感到累，同時也累得不得了了，累得連嘴角都再也無法撐起絲毫。
此時，他低頭瞥見了地板上遍地的黑色頭髮。見此，他無奈地聳聳肩，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怎樣好。
「這副身體脫髮的問題越來嚴重了呢……」他嘆了口氣，然後彎腰開始逐根拾起頭髮。
但當他清理乾淨地板，甚至去洗了個澡後，依然無法透過忙碌填補內心空缺的他倍感無力，自暴自棄地往後跌坐在座位上。
他仰頭靠在椅背望向後方的衣櫃，一面往後仰去，讓單邊椅腳作為支點充當蹺蹺板。
忽然，眼角餘光瞥見身邊飄過了一縷紫煙。他見狀差點失去平衡而連人帶椅摔倒，於是立即坐直身子，連忙起身踱步在房內左顧右盼，試圖找出它的下落。
「剛才的甚麼？！難道是所謂『加速的紫煙』那種說出來會令人羞恥到爆炸的東西嗎……？」
搜索無果後，他扶額走往牀的方向正面趴下，臉埋在牀鋪裡道出了含糊不清的話語。
直至缺氧使他不得不擡起漲紅的臉龐，大口呼吸着身邊的空氣時，一股淡淡的酒香不知不覺間代替了刺骨的冷風。
雖然它未能填補內心的空缺，但至少讓他好受點了。
循着氣味探索，他確定源頭來自於自己身上屬於赤瞳的衣物，而它正正染有其主人身上的酒味，難怪會這麼熟悉。
鬼使神差之下，他竟攥起了衣領湊近鼻腔，閉上雙眼。
與此同時，內心湧現自幼強加在男性身上的面子問題，以及只有在惡作劇時才會出現的背德感和小興奮。
衣服上的酒味當然來不及本人的，因此他不知不覺間越陷越深，眼睜睜看着理性逐步被壓垮而無所作為。
與那些明知被擅長蠱惑人心的惡魔誘惑，卻甘心情願地踏入陷阱的人們如出一轍。
雖然同樣是墮落，但比起陷阱，他寧願落入惡魔……不，必須是赤瞳的懷中。
只有這件事，他絕不妥協。
時間久了以後，羅納德察覺自己也染上了半分醉意。身體深處彷彿燃起了把火般滾燙，燒得他的大腦接近融化。
昏昏沉沉之際，一股重量伴隨刺痛忽然壓上了他的手腕。被發現那刻，膨脹至極限的獸性赫然被戳破，使他立馬驚醒過來。
「赤瞳？！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翻過身去看見來者後，他頓時恨不得當場投胎成駝鳥，但當初被迫簽名的賣身契顯然是不會允許的。
他當時活着的理由只剩下了休息，永遠的休息。
儘管結果不盡人意，但能夠每天認識不同的女孩倒也不錯，就是她們都未能維持生前美麗的外表與自己相識。
「你藏在這裡多久了？」
羅納德故作鎮定地追問，卻沒有得到回應。
細看後他才發現，面對的「赤瞳」實際是由極其細小的煙霧粒子構成。
與此同時，對方如伺機而動的野獸般突然低頭咬上自己的喉嚨。
他頓時大驚，因為即使這個赤瞳沒有實體，想像中溫熱潮濕的觸感卻極其真實地浮現在身上，甚至連他的腦袋下移時的重量變化都一清二楚。
「你這次要做甚麼……？」羅納德雖然不解，事實上他早對接下來會發現甚麼、事情的細節都瞭如指掌。
所以他才會放任那頭心魔觸碰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明面上還撇開視線。
「你在期待着甚麼？」赤瞳忽然停下了動作，雙手搭在重新併攏起的雙膝問。
見對方不回答，便自行敘述出他的想法，「你根本從一開始沒有掙扎的打算……」
話音剛落，羅納德便屈膝擊中了「赤瞳」。
後者望向自己凹陷的腹部後猛然炸開，化作一般煙霧消散。
同時羅納德睜大雙眼並連忙坐起身，擡頭望向牆壁上顯顯示現時剛過7點的時鐘，「只是做夢啊……那不是當然嗎？」
「都這個時候，該去吃晚飯了……」
經歷過那埸惡夢後，他心有餘悸地喃喃自語着一面爬下牀。緊接着突然僵直身體，低頭時臉頰唰的染上一抹紅暈。
「我這是有甚麼毛病嗎？！怎麼會連做惡夢了都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