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敢相信赤瞳居然放我们鸽子了！」
离开食堂后，罗纳德走在主建筑第二层的走廊上高声宣洩起满腔失望和愤怒。
步速煽动他的情绪更加高涨而热烈，亦受到随之加快的脚步声掩盖理智，因此没有发现身旁的聆听者早已被抛至身后。
除此以外，他更不会察觉幸正在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直至回头暗示对方支持自己的感受。
「你也是这么想的……人呢？」
被发现了以后，幸立马扫去脸上的阴霾追赶上前，然后抓了抓后颈，边连连点头附和：「我也很讨厌不守信用的人，既然抽不出时间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就好了啊！」
说罢，两人对话的燃料便就此燃尽而陷入沉默。待幸终于耐不住寒冷，因而主动添柴，顺便提起攸关自己抛下暗跟随诺克斯至今的目的的问题。
「对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葬仪屋。」
虽然罗纳德头也不回地简短答复，但幸还是看见了他的脸色在回答那瞬阴沉下来，间接得出他和那人关系不好，至少不喜欢对方的信息。
「唔……听说葬仪屋也是死神，那么难道他会知道那甚么协会的内幕吗？」
实际上她还是记得「那甚么协会」的名字的，但模糊的说词肉眼可见会让他舒服不少。
真可怜啊……毕竟长久以来都被蒙在鼓里，很难不对知情者产生怨气吧。
「是死神派遣协会，在我们死神当中俗称协会。我想……既然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日子，他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去耽误时间复活他的凡多姆海伍吧？」
然而罗纳德才活跃寥寥几句话后语气便重新低落下来，双脚也变得拖着地面前行，「况且他在原作中就是最终BOSS了，尽管在这里的出场比较少，但背后的推波助澜必然跟他不了关系。」
果然很介意自己的重要性吗……
幸忽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弯下腰来，然后凑近耳边悄声说道：「 实不相瞒，作者曾因为讨厌前期傻白甜设定、就连犯二也没太大用处的我，所以一度想在完结后就把我丢去投胎哦！」
尽管她嬉皮笑脸的，但把「被塑造自己成这副模样的作者讨厌」这种沉重经历作为玩笑话，罗纳德还是笑不出来。
想到此，他下意识摸了摸脸庞，一面以充斥着疑惑的双眼打量着面前声称有万岁以上的年轻女子，想知晓面前那张是真正的人皮，抑或小丑面具。
「如果你不会再『动粗』的话，我不介意你向我倾诉的……」
然而幸的尾巴非但没有下垂半分，更竖得比起以往都还要高。
「没关系！反正我如今已经逆袭成作者亲女儿了，还为过去的事伤心又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她更反过来安慰起了对方，「况且你在这可是男主角啊，虽然我不晓得日后会发生甚么，但我用一根尾巴保证，你必然会是促成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听罢，罗纳德不禁扬起了沾沾自喜的笑容，一面尴尬地低头捉乱发丝，「也是呢……明明我也是主角却被配角教导了，得更有主角的样子才行。」
「稍微被夸一下就自傲起来了……就当作这年纪的孩子的通病好了。」但幸才刚苦笑说罢，下秒便急忙煞停脚步并差点绊倒自己。
这使得她浑身的毛发纷纷竖起，随即欲要质问对方为甚么突然停下时，注意力却转移到了面前门扉半掩的房间上。
「我们到了。但他看起来好像不在的样子……难道是出门时忘记关上了？」
门缝透露出未知的一角引诱着罗纳德探头窥视房间内部，然而就在那刻，葬仪屋的身影彷彿安排好似地同时从中冒出，巧妙隔绝来自外界的入侵。
「请问你们有何贵干？有话麻烦快点说，因为小生正忙于一位大顾客的订单呢～嘻嘻！」
－－－－－－－－－－－－－－－
当梅奥努揭示威廉早已成为同一条船的人后，他一改往常不友善的态度，甚至主动以身体不适为由提交了请假信，要求对方提早下班。
除此以外，他更拉着曾经视如十字架般避之不及的死神再三叮嘱，在变成恶魔的过渡期中会出现身心上的不良反应。
其中包括基本的食慾不振，逐渐转化为恶魔的身体会本能地对人类食物产生排斥，心理上却也接受不了灵魂。
语毕，他却发现威廉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内，仅盯着染黑的十片指甲将双眉拧得更紧，半晌才移开视线，并稍微拉开脣瓣吐出数个字。
「你说谎了。」
威廉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淡漠，却如同他外表的细微变化般多了股杀意，面对恶魔时的鄙视和憎恨更是前所未有的浓厚。
但梅奥努知道对方只是未能接受现实而迁怒于他，因此他没有必要解释堕落恶魔都是源于他们把自己的人性吞噬，所有。
他拧开了怀中的保温杯喝了口枸杞水，接着才回应面前质疑的视线。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该不会不知道进化论已经被推翻了吧？天界更为了维护人类社会再三向我们施加压力，会出现能够适应人类食物的恶魔也就不足为奇了。」
威廉眉间的皱褶就此舒缓，殊不知恶魔适应人类食物的过程就像让老虎改吃素一样艰难，乐得潜伏于梅奥努的眼窝里的蛇都哈哈大笑起来。
「至于未能适应的，那就从黑市买抑或以动物灵魂代替，穷鬼就唯有被关在监狱里抑或横尸街头囉。」
听罢威廉脸上又重新复上一层阴霾，再次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不过语气不再像刚开始时无力，「继续说。我会变得易怒、自傲，甚至被惹怒时就展露出爪牙反击吗？」
上述这些是威廉对梅奥努的评价，也是他除了以虚伪称之为美学的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以外对恶魔的印象。
听者自然听出话中所指，弥漫眼眶内的黑雾随之增厚，以更好地藏起自己不讨人喜欢的部分，并在心里报复性地逐一挑出对方讨人厌的地方。
「呵呵……有可能哦，毕竟在遇上大事后性情大变的人并不少见。反正以后有你好受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梅奥努本想多揶揄对方数句，随即却遭到刻在骨子里欺软怕硬的求生本能阻止，催促似的凌厉的目光更迫使两尾蛇双双收回信子并退回深处。
「心理上嘛～来去也就是亲朋戚友和社会的眼光了，却也最多人挨不过这关。人类会本能地对未知的事物感到畏惧，进而攻击，你应该也见过不少的……」
这是威廉首次认同从恶魔嘴里吐出的东西。他任职死神至今已有一段年月，看过的走马灯数之不尽，至今却仍未看清人对人的恶意的底线。
而它这点正被恶魔加以利用，成为牠们获取灵魂的鱼饵之一，因此每年才会有如此之多的灵魂「下落不明」。
想到无止尽的加班某种程度上可谓多亏了人类自己后，他不禁蹙眉扶额，间接拉扯脸部肌肉使伤口渗血作痛。
眨眼间，两尾处于攻击状态的蛇冷不防窜往他的面前，张开至极限的口腔恰恰对准仅剩的右眼。
梅奥努威胁的意味颇重，威廉却碍于毒蛇，以及对方在贪生怕死的表象之下的极致淡漠，使他无法真正轻视这名看似小喽囉的恶魔。
然而接下来，梅奥努再次刷新了他对恶魔的认知。
「你还像根木头似地呆站在这里做甚么？难不成以为我会看上你的眼球吧？可别太看得起自己了，倒不如回去想想该怎么报答我～」
话音刚落，他便遭赶离2R室，随即目睹铁门擦肩关上。
……
血液渗出的刺痛，与也许会被格雷尔发现的顾虑产生冲突，使威廉时而驻足，而时加快脚步。最终后者不敌源自于求生本能催生而出的倖幸想法，促使他相比起往常更快回到了房间。
但当回去以后，他的不适感非但没有丝毫减缓，更在毫无预兆之下承受重击。
曾经协会里的一支花……准确来说，是他眼中黑白灰的世界再度褪去了除此以外仅有的、艳丽得稍微炫目的红色。
继指甲和外套后，这次，格雷尔红白相间的丝带领结换成了黑色的。
就在威廉眉头一皱，欲要质问此事时，对方忽然察觉了自己的存在后回头，随即发现他头顶上的螺旋角而咯咯发笑并把玩起来。
「这头饰的做工真不错！难道说……你这块木头也想雕刻成雕塑改变形象了？不过现在可还没有到万圣节呢～」
「不……」他把视线和格雷尔的手从身上移开后正要解释真相，却见对方突然摀鼻流露出厌恶之情。
「你闻见自己身上的臭鸡蛋味吗？它都要跟香水混在一起了！抑或，你又沾上福尔马林了！？」
臭鸡蛋味？
听罢，威廉立即擡臂埋首于衣袖上，随后困惑地摇了摇头。却在那刻，他的眼里同时飞快掠过一丝惊讶，连忙别过脸去，并伸手探往脑袋上移不开的重量。
「格雷尔．萨特克利夫。」
他在指名后刻意保挂持沉默，确定对方不会再阻止自己后才再继续说：「它们是害兽的角，而且是从我体内长出的。」
「看来2R室那场『意外』把你的木头脑袋修理了一番……不过搞笑的事交给我就好，你这不就抢了作为顶尖女演员的我的风头了吗？」
威廉听罢稍微蹙眉， 唰地解开了格雷尔胸前的黑丝带领结后地勾往面前，讽刺意味十足。
「你也是。」
－－－－－－－－－－－－－－－
「你来得正好！因为阿斯莫德她都最近没有过来玩，我既是个很怕寂寞的人……」看见不速之客的到来，月小姐显得又惊又喜。
然而语毕，她脸上的笑靥随即迅速凋零，在此刻蜷缩起来的身躯使它比往常更加娇小。
紧接着她用手指顺理起凌乱的发丝，一面回头望向堆叠实验桌上的数个泡面碗后尴尬地轻笑了数声，「差点又忘记我昨晚又在这里过夜了……但红茶应该还有剩，进来吧。」
受到允许进去研究室后，赤瞳顿时犹如游出水面般松一口气，并获得了擡头去直视对方的勇气，「谢谢。」
然后他一如既往来到了圆桌旁边，也是房间唯一整齐的地方坐下，并且任由红茶逐渐冷却……本该是这样的。
但他产生动摇了，因为对方这次没暗地里往茶里下坎特雷拉，代表她是真心为自己的到来而高兴。
犹豫良久，他终究试探性地呷了一口。与此同时，他犹如踏入陷阱的兔子般猛然仰首，抑制双耳的抖动，把猎人的丑恶嘴面深深刻进眼球。
「你总算愿意喝我的东西了。」月小姐的嘴角分别裂往耳边笑道，然后伸手压往白兔的脑袋揉搓起来。
她的力度之大令赤瞳的头不禁跟着手掌左摇右摆起来，发丝犹如海草拉住溺水的人般紧紧纠缠手指，谁也不放过谁。
拉扯头皮的痛楚并不好受，然而他却身不由己地微微勾起了嘴角，甚至眼角泛泪。
当他欲要为此道谢时，却见对方跑开了。心头因此湧起股失望之情后，她正好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并且迫不及待地展示手中的物品。
「既然你适时为我解闷，那我得要回礼。所以就让你见识我的发明之一何妨？」
月小姐说着一面拉开了赤瞳身旁的椅子坐下，她显然从就没打算听取他人意见，这点在多年来都没有改变。
接下来展示于面前的是声称施予诅咒的物品，而且它的载体随着时代更迭而不再神祕，携带也更加轻便
但是使用脣膏作为载体实在过于新奇，即使是赤瞳，也需要时间才能理解眼前的事物。
据月小姐解释，这支附有诅咒的脣膏能够透过它留下的印记追踪目标行踪，且不会残留痕迹。
虽说它不会残留痕迹，即是肉眼不可见的，但当赤瞳听见它的灵感之一是恶魔契约后，代入使用者而产生的顾虑顿时再次加深。
「你看起来好像有甚么想说的样子。」
此时，他的耳边冷不防传来了月小姐的询问。她的语气柔和得彷彿一汪春水，然而听者却只听见了野兽的低吼。
白兔深知自己从接受猎人的好意起已经落入陷阱，无论回答与否，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之后我将会针对不同种族使用不同的物料以进一步提升成功率，至今却仍停留在理论阶段，更连阿斯莫德也不愿担任我的白老鼠……」
就在她正处于意志消沉时，突然灵光一闪，二话不说拧开脣膏盖子抹上自己的双脣，开始着手展开实验。
「正好你在这，那就让我亲自观察成果吧？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的。」
看见月小姐捧起自己的脸庞后逐步迫近，赤瞳的大脑却空白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这数秒期间，他正在竭力分辨现在的年份，以确定自己早已不只有七岁。
是的，他早已不再是无力反抗的小孩，如今面对这名瘦小的女人时心脏却仍会彷彿随时要跳出胸口、浑身动弹不得。
他依旧只能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那双手改搭往双肩上，接着滑入衣领内，像在替小孩更衣似地逐颗解开钮扣，令人无法联系到它们曾经和将要做出的种种恶行身上。
「母、母亲……」
这是他遭到迫退至悬崖边缘时的反扑，但对方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惊讶，反而低头望向自己腿间，笑了。
「多年过去，你依然知道闻见坎特雷拉的味道就知道要吃饭了呢，乖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