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醒来，就看到阿基坐在我床边上，神色忧郁。
我有些失望。
人家二次元有可爱的妹妹或者漂亮的姐姐叫起床，我这却坐着一个抠脚大叔，算是什么事？
若是平时，我自然不会想太多。问题是昨晚经历了唐悠悠送书的那一幕，害得我整晚的梦里都晃荡着这货的身影，以至于下意识地以为睁开眼便能看到娇滴滴的美女坐在身边。这反差之大，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阿基像是没注意到我极其糟糕的脸色，一边扣着脚，一边心事重重的样子。
“醒来了？”
“嗯。”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说。”
“老四一大早就起床，招呼都不打一声，出门去了。”顿了顿，他指向外面，有些担忧：“十有八九，是去找那群家伙去。”
阿基口中的“那群家伙”，我略知一二，是在外室子弟圈子中颇有名气的一群人。任何地方都会有小团体小圈子，唐门也不例外。唐家堡的内门子弟是有名额的，寻常情况下，一年只会招收三至五名左右的外室子弟转为内门。而编制的外室子弟有多少呢？答案是三百多个！
真正意义上的百里挑一。
唐门对于外室子弟转正的要求颇为严格，说是宁缺毋滥也不为过。考核是全方位的，内容也是相当随机。比如去年那届的转正考试内容便是用黑布蒙住一群子弟的耳目，然后集中运送到不知名的野外，那地方有密林有长河有山岭。唐家堡用标志在外围圈好范围，然后让一群人在那山岭之中寻觅仅有的五枚特殊令牌，时限三天。一旦凑够五人，或者三日期限到，考核便宣告完毕。
当然，考核失败的那些人，唐家堡也不会遣散回家，而是任由对方留下，只需交足一年的食宿费，来年一样可以参加考试。
阿基所说的“那群家伙”，便是这么一批淘汰下来的老油条。说得不好听一点，便都是一些败者。
老四平时有和这群人接触。我和阿基看在眼里，虽然不太赞同，可交友这事情终究是个人的选择，我们又不是他父母师长，影响不了他的交际。老四一大早就跑去找那些人求助，显然是因为昨晚我们临时改变了方针——不作弊。
老四很怕被退学，怕得要命。
尽管我和阿基再三安慰他，这天的不过是寻常功课检阅，又不是真正考核，没必要动那些小手脚，可他显然还是不安，还说胡月养师兄既然那样说就有可能是来真的。
“王贾，你怎么看？”阿汤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起来。老大阿基也在看着我。虽然没明说，但宿舍众人平时还是隐隐有把我当狗头军师的习惯。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鼻眉，放空大脑片刻，这才站起身来，拍拍老二阿汤的肩膀。
“没事的。一切都按照平常那般，就行。”还有句话，我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只要老四别犯傻……”
……
唐家堡依山而建，各种大大小小的建筑顺势散落在这片群山之中，星罗棋布，隐隐有几分藏风纳气之势。竹林是堡内最为常见的绿意，而除了阵阵如涛的竹，还有不少奇山怪石，飞瀑激流。
凌晨丑时末，天尚未亮，胡月养便独自一人伫立在一小亭内。边上，是一注激扬数尺、如白虹挂日的飞瀑。巨大的水声如奔雷锤鼓，胡月养却充耳不闻。涧间的潮湿的山风习习，不时掀起他长长的袖摆，衬得得极为出尘，有若仙人。
亭边听瀑——这是他自入门后便养成的习惯。唐家堡为暗杀世家，哪怕是同门师兄弟之间也少有接触，更别说有什么袍泽温暖。虽然唐门自上代堡主唐三郎以来便致力于改善门内冰冷如墓的作风，可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时之间并非容易改变。胡月养入门后，极少与人交际，行事也是死板古怪，唐家堡内不少人都不太喜欢这位同门。可这改变不了他深受副堡主唐七叔器重的事实——就连这次临时考核，都是由他一手操办。
胡月养忽然睁开眼，看向那名突兀出现在亭内的女子。
他蹙了蹙眉，但还是略略低下头，轻声道：“见过堡主。”
那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内的自然便是唐二小姐。胡月养虽然长期在瀑边，可听觉却是磨砺得越发灵敏，哪怕是在嘈杂如雷鸣的瀑布之下，他仍能轻易分辨出四周的虫鸣低吟，风吹叶簇，鱼儿潜水。
即便以唐家堡的挑剔目光来看，胡月养也是不可多得的那种天才探子。
可眼下，连唐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都不知道。
那只有一种解释。
两人之间的实力，早已判若云泥。
暗中叹了口气，胡月养又问：“不知堡主找我有何事？”
唐二小姐却是没有理会。她斜靠在柱上，盯着那匹飞瀑看了好久。之后，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听说你昨日通知那些外室子弟准备功课检阅时，扬言说成绩不理想者，就得收拾包袱滚？”
胡月养没有出声。
不说，便是代表着默认。
“随意开除外室子弟……”唐二小姐轻笑一声：“谁给你的权利？”
胡月养挑了挑眉，很是坦然地回答：“副堡主，还有四老同意的。”
“理由？”
“优胜劣汰，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最终考核未到，你凭什么来区分优和劣？”
“凭态度。”胡月养似是一点也不惧于堡主的威严，一字一板地回答：“不求上进，性子懒散者，自然是没资格留下的。”
唐二小姐神色漠然：“我不同意。”
胡月养蹙眉，说：“这是副堡主以及四大长老商讨过……”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唐二小姐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对方。“我是堡主，我说了算。谁反对的，让他亲自来找我讨说法。”
胡月养沉默。
唐二小姐不再多言。转过身去，她朝着那飞瀑随手射出数枚飞刀，有快有慢，自己却是后发先至地跃上最近的一枚飞刀上，如蜻蜓点水，一步一把飞刀，就这样穿过半空的飞瀑而去。
原来她是这样过来的——胡月养默默想道。回想起刚刚对方在眼前时，连一点水分都没沾到，那份由实力差距产生的落差感愈发地沉重。
可他却是莫名地笑了笑。
“一个人再如何厉害，终究也是抗不过那份重量的。唐二，你的路子还长着呢。”
眼看考核的时辰就要到了，胡月养也没了观瀑的心思。轻轻踩上水面，脚底微沉半分，最终却没沉入水下，而是如闲庭信步般在水面上“走”了过去。
上空，飞溅四散的细碎水雾如牛毛小雨，胡月养却完全不在意，任由水雾湿身。
他只顾着看自己前方的路。
……
……
“天才，是很寂寞的。”一个不知哪冒出的小子斜叼一根狗尾巴草，大大咧咧地蹲坐在瓦房屋脊上。
面前，是当初我们入门考试时所用的那个空旷广场。大约百余来人的外事子弟们纷纷聚合在此，等候师兄与堡主的到来。可没想到堡主还没到，就有个家伙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爬上了广场边上那座楼屋的屋顶，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这是谁啊？”阿基愣住。
我低头翻了翻一个册子，里面记载着当前所有外室子弟的资料。还没等我找到，那货又在上面叫嚷了：“看你们一个个熊样，不过区区一个突击检查而已，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哎，外室果然就是外室，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道有些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唐无敌，再不滚下来，待会的考核就当你是零分。”
名字嚣张性子也嚣张的少年正想多嘴，忽然瞥见说话的那人，顿时一紧，二话不说直接一跃而下。
嘭——激起的飞尘糊了刚好站在他落脚处附近的我们一脸。
“哎哟，不好意思啊，没收住力，让你们出丑了。”他嘿嘿笑道。
“无碍，无碍。”我面上也是笑嘻嘻。
暗中却是和阿基对过眼神，开始想着待会该如何给这臭小子下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