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灯光显得格外明亮。
原本热闹的大年夜，在这个家里却显得特别冷清。
我从二楼缓缓地走下去，然后看见「那个女人」无聊地躺在沙发上，一边无聊地刷着新闻，一边无聊地把脚翘在了茶几上，一边在看比新闻还要无聊的春晚。
“你碗洗好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像两年前那样，一直留到明天晚上。”
“已经放洗碗机里了。”「那个女人」打了一个呵欠，“来陪我聊聊吧。”
“的确，我觉得我需要好好地和你聊一聊，我最亲爱的苏玥黎女士。”
说着，我抱着白色的小圆沙发，坐到了电视的目前，和「那个女人」面对面。
她看见我如此凝重的神色，干脆把电视关了，手机也扔到了一旁的另一个沙发上。
“这玩意儿里的调查报告，究竟是谁写的？”我甩了甩手中的U盘。
结果一不小心甩飞了出去，它划出了一个美妙的弧线，然后落入到了鱼缸中。
「那个女人」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是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想毁尸灭迹的话，那我就把剩下的备份都删掉。”「那个女人」说。
“不不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没有想要毁尸灭迹，刚才只是我手滑了一下而已。”我顿时满头大汗，“我只是想知道，穆怜依的那份调查报告，究竟是谁写的。”
“慕容妆。柳鸢萝和穆怜依的调查报告都是她亲自调查后撰写的。”
“她？她究竟是怎么搜集到这些情报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可以保证里面的信息都是真实的，但至于她究竟是怎么搜集情报的……”「那个女人」看着我，然后对我摇了摇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这……好吧。”「那个女人」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我还是百分百信任她的（就像学姐百分百信任我一样），“那么，你自己看过这两份报告吗？”
“我当然看过。你看见的那些自拍都是我加上去的。怎么样，好看吧。”
“原来是你！我就在想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些奇怪的自拍来着。”
“而且「柳鸢萝」那个文件夹里还有我穿情趣内衣时的照片哦。”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关于学姐的一切，我看都没看就全删掉了。”
异常自豪的语气，就好像我刚才一不小心拯救了世界一样。
「那个女人」的表情一开始很精彩，但后来也就释然了：“看来你的确却比两年前要成熟许多。行吧，既然你不想看的话，我就把剩下的资料也全部删掉。”
“这样最好了。不过你穿情趣内衣的照片……啧啧啧，删了就太可惜了。”
“我可以单独发给你。你要多少我就发多少。露点的不露的我都有。”
“我都全要——等一下，你为什么还有露点的？你平时都拍了些什么？”
「那个女人」嘟着嘴，故意露出了一个卖萌的表情：“拍了你想看的东西。”
“停，停一下。你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对话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我赶紧阻止了这个女人自爆下去。哪有对儿子说这种话的妈妈，醉了。
「那个女人」笑了笑，整个人都依靠在了沙发上，姿势十分懒散。
“如果你接下来是想问，我会对她们两个做什么的话，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直说吧。”「那个女人」打了一个响指，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让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飞走了，“我不会管你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底线是，她们绝对不能伤害你。”
“如果那些臭女人敢伤害你，那我就把她们用水泥封了沉海底喂鱼。”
我顿时就被惊得一跳跳了两米，脑袋都快撞到头顶上的水晶吊灯了。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般中二的气势，在她身上竟然全无违和感。
“喂喂，不要突然就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而且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我只是一个深爱自己的儿子，爱到无法自拔的……「后妈」而已。”
在说到「后妈」这两个字后，她收起了那举世无双的气势，一瞬间就从吞噬星空的巨龙变成了一只躺在草地上悠闲地挠着肚子的小白兔——呵，善变的女人啊。
“啊，不早了，我去洗澡了，如果你想偷看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
“你可赶紧去吧——不对，等一下，谁没事会偷看自己妈妈洗澡啊。”
也许是听见「妈妈」这个词有些触动，「那个女人」在原地愣了很久。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捏了捏我的脸：“真想把你一口吃掉。”
我赶紧把她推向浴室：“行了行了，你赶紧洗澡去吧。不然身上要臭了。”
「那个女人」再次对我露出了幽怨的表情，不过还是乖乖地朝浴室走去。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那个小圆沙发搬到了院落的移门前。
坐下，牛逼哄哄地叉腰，望着明亮的夜空——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七分，马上就要到跨年的那个瞬间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刷古战场，甚至就连白浅的新年祝福都没能够及时回，但今年不一样了，我有了更多的需要牵挂着的人。
把时间留给她们吧。古战场什么的干脆扔到南极去好了。
毕竟就像我和「那个女人」说的那样，我成熟了许多。
“啊啊，多希望现在能抱着学姐又亲又摸啊。”
我一边感叹着一边拨打了学姐的电话。一秒，接通。
从那边传来的，是男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喂，是学姐吗？我是您可以随意使唤的男朋友。”
“惊了，这年头连狗都会打电话了？有点意思哈。”
我顿时露出了一副苦瓜脸：“哇，开局就被挖苦了。”
“我记得你上次自己说你是我最忠实的狗，不是吗？”
“是是是，学姐，我不做人了！我今天就要做狗！你拦我都不好使！”
“我为什么要拦你。少了个变心的男朋友，多了条狗，听上去还不错。”
“我绝对没有变心！如果学姐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我正直的小兄弟拍给你看。”
于是学姐在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警告你，这可是性骚扰。”
“对自己的女朋友，骚扰一下还是可以的吧？不然我要这个身份有什么用！”
“只允许我骚扰你，不允许你骚扰我。想当我的男朋友的话，这就是规则。”
“哇，这什么鬼规则啊！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啊喂！是你自己临时加的吧！”
“是啊。毕竟一般的规则可束缚不了你。你可是那天边的云彩啊，只要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慢慢地离开我所在的世界。因此，我必须把你牢牢地抓在手心。”
就在这时，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一束烟火缓缓地升空。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它如同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一般，用最后的生命绽放出了绝美的光芒。刹那间，仿佛有一千万种色彩冲入了我的眼睛，明明微弱、渺小，却美得不可方物。
“……学姐，你那里能看到烟火吗？我这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能哦。那能将整片星空点亮的绚烂，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哦哦，原来凤凰古镇也能燃放烟花爆竹吗？就不怕着起来吗？”
“就算有禁令，也总是会有不顾一切的傻子去释放那份美丽的。”
「我也是这样的傻子啊」，我想要这么说，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那一束烟火很快就熄灭了，夜空再次恢复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等我们两个都大学毕业了，就订婚吧。”学姐用很轻的声音对我说。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订婚呢？你知道我有多望眼欲穿吗？”我也轻轻地说。
学姐没有回答我，而我也能够大致猜出她选择了沉默的原因。
“我尊重你的选择。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爱你到永远。”我说。
“我也是。这个寒假……我的确有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处理。你就当我要消失到开学为止吧。在寒假结束之前，我和你联络的频率可能会变得很低了——但我会调整的，我不会让现在的情绪影响到开学以后的心境。总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祝学姐你在新的一年里，单抽把把ssr。”
“那我就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再也遇不见除了我以外的女人。”
“哇！这个诅咒也太恶du——妙了！我喜欢！那就这么说定了！”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我说到一半就改口——学姐倒是听上去还挺满意的。
“那么，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就先挂了。有事微信上再联系。”学姐说。
“虽然我希望你能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不过我好歹还是明事理的。”我无奈地说，“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我反正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十几天还是能撑下来的。”
“那……我爱你。拜拜。”
“我也爱你。mua。”
我恋恋不舍地把手机移开了耳朵旁，感觉胸口有一股暖流。
——然而在学姐的电话挂掉后，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空虚。
——心脏似乎无法被学姐一人单纯地填满，依旧还有着空洞。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所谓的空虚还在扩散。
“白浅……似乎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要不问候一下吧。”
打开通讯录，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我放下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我在内心深处还对她有着愧疚之情吧。
不过，虽然联系不上白浅，但林青杉他们还是适时地群发了「新年快乐！」的信息，甚至就连和我关系一般的林柠橙都破天荒地给我发了一个萌萌的新年快乐的表情——这让我意识到，我已经不是一年前连「新年快乐」都收不到的孤独小孩了。
甚至就连加了微信后一句话都没说的杨曦明都给我发了新年祝福。
我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一个地认真地回过去，甚至还加了表情。
“碰见什么事情了？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呗。”
我转过头，看见了「那个女人」身穿睡衣，半露酥肩的慵懒模样。
于是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机，用炫耀似的表情向她挑衅道。
“我收到了很多新年祝福哦。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啊？”
她用手不停地揉着我的脑袋，笑着说：“是啊。很羡慕。”
“不过，我现在就在这里哦。比起虚拟的祝福，我本人可是回来了哦。”
“傻小子，你可真会讨我的开心。”「那个女人」揉的力度甚至还大了些，不过手法却很娴熟，挠得我舒服得不行，“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寒假结束吗？”
“不了，在这里住几天我就回去了。学校里还有个竞赛要准备。”
「那个女人」露出了落寞的神情：“不再多陪我几天吗？就几天。”
“……等我完成了生母的心愿，就回来陪你，一直到你老去。”
我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把它轻轻地按在了我的心脏上。
突然感觉皎洁的月光也在随着我的心脏一起，剧烈地跳动。
“快了。我只是还需要一场……”
“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