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里昂是FCI的王牌探员，但从当年与他同居数月的情况来看，我实在不认为一个睡迷糊了就钻到别人被窝里喝醉了会将内裤外穿打电话叫应召女郎能打错到白宫去的天然呆有多么可靠。
除了他的刑侦能力以外。
让这厮去给人治病？可别把人医死了。没有行医执照的他，给判个故意杀人也不为过。于是我主动请缨，以助手身份随他去救人。关键时候，我的急救常识多少能派上些用场。
但万万没想到，广播里说的那位“病人”，是机长本人。
从空姐口中吐露的爆炸性消息令我大吃一惊。却看里昂，到底是FCI，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
我俩随空姐进入驾驶舱后，里昂三步并做两步，径直来到了机长身后。
“机长同志，机长同志，你感觉怎么样？”里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尝试着呼唤了两声。
机长是位约摸三十岁后半，理着个平头的健壮男子。此时的他，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胸肌紧撑着制服，有种即将爆开的趋势。他一手捏着呼吸面罩吸氧，另一只手无力地挥了挥，示意自己没法开口说话。
里昂指挥我解开了机长的安全带，并将座位调整到了平躺的状态。
“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里昂边解着机长的衣服扣子边向副驾驶询问。
副驾驶是个发际线突破天际的中年男人，腹部呈现着中心型肥胖的臃肿。他停下向控制台发送意外状况的操作，略显慌张地回答说：
“就刚刚，我们吃完晚饭后没多久。”
“可能是食物中毒吧。”里昂自言自语地念着，开始查看机长的各项体征，一会儿翻开眼皮看看瞳孔，一会儿又捏捏手脚，一会儿再贴在胸膛上听听……
接着他扭头看了眼驾驶座中间的餐桌，上面摆着几个吃得一干二净的一次性餐盒和一个可爱的小熊样饭盒，由是发问：“你们吃的应该是不一样的东西吧？”
副机长回话：“肯定的，规定如此。”
“空姐！”
“在！在！”
“去拿个桶来，鄙人得给机长催个吐。有条件的话，再配些生理盐水来，按照1升纯净水里加差不多9.1克的盐的比例。”
“是！马上！”
空姐小跑着离开了驾驶舱，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
我靠近里昂耳边，悄声问：“怎么样，看出是啥毛病了吗，大侦探？”
他将声音压到只有我能听到的地步，回道：“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看症状，可能是TTX。”
“河豚毒？！”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的我，尽管万分惊讶，仍然把声音控制在了旁人无法听闻的范围。
“是啊，八成是人为的。”
“还有两成呢？”
“吃了没处理干净的河豚呗，虽然我不认为飞机上会提供这种危险食品。”里昂一拍大腿站直身子，晃身走到了副驾驶旁边。
他笑得把眼眯成一缝，伸出左手，恳切地说：“机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们这一飞机人的安危，全都仰仗副机长了。”
副驾驶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眨眼又换成了服务性的笑容。他回握住里昂的手，肃然道：“职责所在，定会将各位安全送达目的地。”
对他来说，这类突发事件也是头一遭，想必压力山大。
里昂回报以鼓励的微笑，同时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加油、加油。”
这时一手提桶一手拿壶的空姐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医生，我拿桶来了。生理盐水就调了一壶，您看够吗？”
里昂一把扔开了副驾驶的粗糙手掌，搭手接过了空姐手上的工具，“够了够了，你先出去吧，这里空间挺小的，人多了施展不开手脚。”
“可是机长……鹿岛先生他……”虽然维持着职业素养的临危不乱，但泪珠还是不自觉地在空姐眼眶里打起了转。
“放心吧，鄙人马上就进行急救。看时间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伦敦了，来得及。你提前联系机场那边，叫他们把救护车准备好……”
副驾驶突然插话，“救护车我已经叫了。”
“呵，挺麻利的嘛。”里昂对看着他的后背轻笑了一声。然后推着空姐的肩膀将她攘出了舱外，并反手锁上了舱门。
我凑近里昂耳语道：“你这么跟空姐说合适吗？瞧她那样儿，跟机长关系不一般呐……河豚毒可是剧毒，致死率很高的。”
他回话的方式是用手刀猛敲我的额头，“知道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靠！很痛耶！
要不是急着救人，老子不打得你眼冒金星！
此时的机长已经意识模糊，手脚脱力。我与里昂通力合作，将体重不菲的他像煎秋刀鱼似的翻了个面，摆成了脑袋探出椅背的状态，面朝地板，并将桶置放在下边儿。
“你自己要来帮忙的，请开始你的表演。”
“怎么弄？”我的急救知识仅限于人工呼吸，胸外按压一类。中毒急救可从来没做过。
里昂竖起两指，在自己嘴巴边打着比划，“催吐啊，你难道没跟人拼过酒吗？喝醉了跑厕所里，抠抠喉咙吐上一轮，然后又能继续大战三百回合了。”
“唔……自己弄还好，抠别人的嘴很恶心啊。你经验丰富，不要亲自来？”
“你知道鄙人有洁癖的。”
“啧。”
“你就把他的嘴想象成○穴，把手指伸进去，像刺激G点一样，对着他的扁桃体这样这样这样……”他边说边摆出了加藤鹰的经典手势，手指的尖端猥琐地抖动着。
“本人堂堂处男，想象不来。”
“哎呀，一回生二回熟，就当提前演练了。来来，把手洗洗。”他把我的手拉到桶上，不由分说地倒下生理盐水冲了冲，“成了，剩下的还得拿来洗胃呢，上吧少年。”
我强忍着恶心感，将湿漉漉的手探入了机长口腔。这番温润的触感，到真有几分……不，我没联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扁桃体！扁桃体知道在哪儿吧。”
“别吵！我正摸着呢！”
“有点儿硬硬的感觉，跟G点很像对吧。”
“对你个奶奶头，我又没摸过，怎么可能知道。”
呜哇！
正当我忿忿吐槽着里昂毫无自觉的荤段子时，机长突然喉头一动，大量呕吐物喷涌而出。我连忙抽出指头，却没能避免被脏了一手。
“继续啊，还没吐干净呢，得吐到他吐不出东西来为止。”
“呃……要不你拿水给我冲冲？”看着自己手上满布的食物残渣加汤汁胃液融合的粘滞物，连我都冒出反胃呕吐的冲动了。
里昂一头甩向窗外，“将就那状态继续抠，催吐效果杠杠的，看着都快吐出来了。”
你也知道这恶心啊！
我刺激机长经历了五次催吐反射后，呕吐物中只见得到液态物质了。
“OK，接下来洗胃。把这水给他灌进去。”
我接过水壶，倒点儿水把手简单地洗了下，“怎么说也该轮到你来操作了吧？”
他一拍胸脯，昂首道：“你看他嘴吐得那么脏，你以为鄙人能碰得了吗？”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还义正辞严的样儿？
我愤懑地从鼻孔喷出两道气流，心不甘情不愿地投入到接下来的救治工作中。里昂站在旁边当甩手掌柜，我独自用了好大力气才把机长翻回便于喝水的正面。
好在他还能做出吞咽反射，灌水的过程并没耗费太多功夫。
“水喝完了，然后呢？”
“再催他吐出来。”
“哈？还来啊？”
“不然呢，你以为洗胃是怎么洗的？”
我只得再次重复了翻面、催吐的流程。整套动作下来，我头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完成急救操作后，我脱力地朝副驾驶问道，“还有多久能到伦敦？”
“半小时，我已经加速很多了。”
“尽人事，听天命了。”我累得瘫坐在地。
里昂走到平躺的机长身边，拿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恐怕我们这‘人事’还没尽够。他的气息相当之微弱了，得进行人工呼吸才行。”
“不是还要我来吧？”
回想起前些天被某个大叔人工呼吸的痛苦记忆，再加上机长那张刚刚才通过大量呕吐物的嘴，我不禁恶心得汗毛直竖。
里昂叹息了一声，“叫你妹妹来做也成，高中生了，肯定也学过的。”
“我来做！我做还不成吗！”
人工呼吸的五分钟仿佛度秒如年，具体的过程和感受我一个字也不想多提。终于结束这炼狱般的试练后，我紧跟着放肆呕吐起来。
在我呕吐这当头，里昂把手摁到机长胸口，用力按压了两下。
我擦了擦嘴角，接着将它扬起，流露出不屑的态度，“你这算胸外按压？姿势很不标准啊。”
“不……我就是试试需要不，看来心跳很稳，可以不用按。”里昂用食指点住自己的眉心，两道眉头紧拥着往中间蹙拢，严肃的视线正对着挡风玻璃，往遥远的云端投去，“不过嘛，我有件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在跟我说话？”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里昂把手指从眉头移动到自己的八字胡上，来回摩挲着，“毕竟是在航行途中嘛，飞行员的心理健康还是很重要的……以前曾有过飞行员带着一飞机乘客撞山的惨剧呢。所以说……”
他顿了顿，走到副驾驶身后，双手搭到了对方肩上。
“关于机长中毒的真相，等我们平安落地后再好好聊聊吧，副机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