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下坠感，使里昂从浅梦中惊醒过来。
又是，那个噩梦吗？
碎裂的玻璃……
十三层的楼标……
没有子弹的手枪……
看不清面容的死神……
脚下踩空的坠落画面……
简直就是，埃里克死前所看到的景象。
……
他睁开眼，望向天花板的方向，纳入视野中的是灰蒙蒙的瓦片和纵横交错的房梁。
这儿是“甜心福西特”的顶部阁楼，平时用做杂物仓库的地方。福西特夫人在有限的空间中，靠着阁窗给里昂搭了张一米五的床。他得蜷着身子才能勉强睡下。
破宾馆的那处房间已经暴露给了敌人，显然不能再住了。
里昂灰溜溜地从据点撤退，在雾都后夜的街头游荡多时也找不到落脚的地儿，不得已又来麻烦了老熟人。
[只能睡这儿吗？]
[你要睡大街我也不拦你。]
[虽然只有一间卧室，鄙人打打地铺也不介意的啦。]
[你倒想得美，淑女的房间岂是外人能随便进的？]
[不是‘熟*女’吗？]
然后，他被踹了一屁股锁在了阁楼里，连暖炉都没能拿到一个。好在阁楼的保暖效果尚可，不至于冷得他无法入眠。
但他确实陷入辗转反侧的状态了。
里昂的心脏还没大到做了那场噩梦后还能睡得着的地步。
他仿佛感觉到埃里克亡灵在阴魂不散地围着他转，令他脑海里回荡着某种幻听般的怨念呼喊：
[唔……呜……呃……啊……]
但是，看不到。
如果是父亲的话，说不定可以看到，甚至还能从亡灵的口中打探出些相当有价值的情报吧。
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他早已十分过分充分地了解了。
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毕竟父子俩连发色都不同。
仅仅一个“伪装术”，学到真正掌握的地步，里昂足足花了九年时间——这是他从父亲手中学会的唯一“技术”。
也是得到的唯一“礼物”（gift）。
年纪轻轻的他能混入FCI当上高级探员，这份“礼物”功不可没。
奈何长夜漫漫，无事可干。里昂掏出怀里的小镜子，拿到自己面前一照。
镜面中倒映出的分明是福西特夫人那略微发福的脸庞。
里昂古灵精怪地做了几个鬼脸，镜中妇女的脸同步摆出了各种扭曲的形状。
“哼哼，呵呵……”那滑稽的模样把里昂自己都逗笑了。
——————
“啊！啊！”
“撅起来，我要冲刺了！”
“啊！里昂君！我要到了！快！再快！”
“唔！！！”
【嘟——嘟——嘟——】
！！！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里昂从妄想春色的假寐状态拉回现实，当好打断在他“一泻千里”的关头，几乎要造成精神性ED了。
他气急败坏地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00：23”。
[喂！谁啊？这种时候打电话，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是我，布莱德。】
里昂瞬间便熄了火气。他把手机的来电显示拿眼前一看，果然是希恩·布莱德的号码。
[这边是里昂·兰佩洛基。是哪阵风吹得，让阁下突然想起鄙人来了？]尽管不至于朝对方发火，但里昂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芥蒂，话语里不由地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的调调。
【下午的事儿真的非常抱歉。我这边确实遇到麻烦了，咱们能现在见个面吗？】
[你在哪儿？]
【史蒂夫小酒馆。这儿人还很多，相对比较安全。我不敢出去，只能麻烦你过来了。】
[我这就来。]
抛开个人情绪和交流成见，里昂始终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还请尽快些。再过个把小时，酒吧的人就会走得差不多了……】
[很快，我很快就到。]
诚如里昂所说。
他真的是个“很快”的男人。
穿好衣装，打开隔窗，顺着屋顶斜坡走到边沿，然后纵身一跃，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稍稍落脚后，立马接一个华丽的空心翻，稳稳落地。
以一字马的姿势。
久经锻炼的他，韧带结实，不至于受伤。
但他的裤子锻炼不了。
伴随着“撕拉”一声，他的西裤从裆*部豁开了一条三十余厘米的口子。
斑点花纹的四角裤赫然探出了头。
——————
当希恩·布莱德盼到那个男人【我进来了。】的短信时，离他打出电话才过了不到半小时。
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家伙。
他抬起头往入口处探去，却在下一秒呆若木鸡。
出现在门口的是个亚洲面孔的金发帅哥，横立的眉头有着剑锋似的锐利感，高挺的鼻梁带着几分欧洲血统的轮廓，鼻翼下方留着两道修剪得甚为整齐的八字胡，下巴处微微挺着点儿肌肉感的隆起。
到目前为止都算正常。
可怕的是脖子下方！
白色的露胸紧身毛衣！粉色的小坎肩！齐B的牛仔小短裙！黑丝质感的连裤*袜！脚背全露的酒红色高跟鞋！
妈呀！眼睛要瞎了！
希恩别过头去，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奈何对方径直就往他身边过来了。
里昂在希恩的身旁坐定，朝吧台后的酒保小哥招呼道：
[一杯巧克力马丁尼。]
酒保小哥愣着没动。
[巧克力马丁尼。]里昂又重复了一次。
酒保小哥这才从炸穿眼球的震惊中回过神，他连忙鸡啄米似的伏下身去，手忙脚乱地开始调酒，再不敢抬头瞟上一眼儿。
[你好骚啊。]希恩发表了见到里昂后的第一感想。
[过奖过奖。]里昂皮笑肉不笑地回话，[你要不回头也试试？这连裤*袜真的超级保暖哦。]
里昂也是被逼无奈。福西特夫人的车上，仅有这一身可以换的衣服。他要只换个裤*袜更奇怪，便索性把全身都换了。
[免了，我都一把年纪了，玩不来你们年轻人的潮流。]
[你也就三十七嘛，没大鄙人几岁。]
[今年三十八。]希恩淡然一笑，将手边的酒杯端起来小酌了一口。[日子过得挺快的。]
那酒杯中盛盏的海蓝色液体，是蓝色玛格丽特——希恩·布莱德所钟爱的鸡尾酒——在他的个人情报中有白底黑字的记录。
里昂瞟了一眼对方的酒杯后又收回了视线。
[只是你把人生过得太快了而已。]
[何出此言？]
[最开始的十二年算是按部就班。但，自从父母去世后，你的人生像绑上了火箭般开始爆发似的加速了。通过三年的努力便考上了牛津大学，五年完成博士学业，期间还额外精通了二十多种外国语言，这已经是普通人要花三十年以上才能完成的课程了，然后，又只用了四年时间，从普通职员爬到了馆长地位，以平民身份获得了男爵爵位……]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我相信你是FCI的人了。都快被你们翻个底儿朝天了。]
里昂的胳膊搭上吧台，撑住了他的左脸颊，右脸则偏向希恩，眼角间带着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迷离感。
[说实话，看完资料后，鄙人挺佩服你的。]
[有什么值得佩服的……还有，请别往我这边看。]里昂的表情让希恩吓得把整张脸甩向了右面。
虽然看起来像是里昂要调戏旁边的男人一般，给里给气的，但其实他只是在犯困。
一面托起脑袋打盹儿，一面睡眼迷蒙罢了。
[你在……短暂的人生中，爬到了……别人一生也达不到的地方。]里昂眯着眼，喃喃道。
希恩咂咂嘴，若有所思地回话说：[那得看起跑线在哪儿。]
正说这话的同时，酒保将盛有巧克力马丁尼的杯盏推到了里昂身前。里昂提起酒杯，朝希恩的方向微微一倾。
[干杯？]
酥*肩*半*露，风情万种。
希恩着实不想跟这女装变态继续闲话家常了！
他不情不愿地跟对方碰杯后，把酒杯旋了小半圈，使碰杯的位置转到了离自己嘴唇最远的对面，这才又酌了一口酒。
[聊正事吧。]
[呜啊啊！聊啥啊？聊个*屁啊？]
里昂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希恩转头去看，却见他已然满脸潮红。
当真是沾酒就醉了。
[哈哈哈……]里昂放恣大笑，一把揽过希恩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今儿咱们是一见如故啊！来来来，咱们一起合照一张！]
他边说边从裙子里掏出了JJ，哦不，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