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这个世界上存在完美的犯罪吗？”
邢振强抿了一口咖啡，随即说道。
为何突然说去这个？同事们都一脸不解地看向这个中年人。
“但是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许多尚未侦破的案件不是吗？”
邢振强继续旁若无人的这般说道。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我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但是同样的这个世界存在着许多高智商的罪犯和无能的警察。”
陈警官走上前去，这般说道。他是明白的，邢振强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因为受困于目前的案件，警方内部私下将这案件称之为“南廷寺案”。翻遍了卷宗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听说过‘日本三亿日元抢劫事件’吗？”
突然的发问使陈警官陷入沉思。
日本三亿日元大劫案是有名的大疑案。犯罪者行为之大胆，犯罪手段之高超，令人咋舌震惊。更为重要的是，此案发生于1968年，直到1975年12月10日，超过刑事诉讼时效年限(7年)。1988年12月10日，超过民事诉讼时效年限(20年)。成为日本犯罪史上的一桩无头案。
“为了查清这件案子，日本警方出动了相当可观的警力，其中甚至还有著名的刑警平冢八兵卫。此人不是无名之辈，在日本刑侦界有‘不败的八兵卫’之称。但是就连这样的人在那样的警力资源的支持下，还是没有将这件案件破获——”
说到这里，邢振强顿了一下，再次抿了一口咖啡，神态若有所思。
“八兵卫不是无能的警察，而案子终究还是成了悬案。犯人在现场留下了将近120件证据，就连犯人作案时用的摩托车都被警方找到了……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发现这些遗留品要么是被盗物品要么是大量生产和贩卖的物品，对破案的进展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白白分散了警力，扩大了警方的调查范围……”
“——您现在说这些是干什么？您是想要放弃吗？”
韩廷插了嘴，语气有些许气愤的意思——
“您本来就不是负责这起案子的人，您是来帮忙的。您不愿意干可以离开，我不会拦您。——但是……但是我要告诉您，我们这里不是日本，而犯人所犯下的也不是盗窃、抢劫之类的案子……是凶杀案！”
“韩廷——”
陈警官似乎想要制止韩廷，但是邢振强却向他比了手势，示意让韩廷继续说下去。
“而且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错的话，凶手的罪行还绝不仅仅是这7起案子……还有很多人……”
“好了——”
面对激动地韩廷，邢振强倒是显得很平静，他说道——
“韩廷呀——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打退堂鼓，我之所以举日本的这个例子只是想要借助它来说明一些事情。首先日本的这起案子之中，犯人总计给警方留下了120件证物，但是为何警方还是没有破案呢？事后警方推断那些证物很可能是犯人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分散警力，增加调查难度。而警方也很无奈的按照犯人所预计的那样开展了很多无用的调查，他们找到了众多嫌疑人，但是却始终无法从中锁定真正的犯人。——哎~……”
邢振强叹了一口气——
“这个犯人的智商非常之高，他在犯案之前绝对做了大量的准备。在他的精心布置下，终是缔造了这一起惊天无头案——”
“你是想说我们现在调查的案件的犯人和那位日本盗窃案的犯人一样？——你想用它来做参考？”
陈警官插了嘴。
“不——准确的说我的嫌疑人和那位日本犯人是正好相反的类型。”
“嗯？”
“日本的那名犯人和我们的犯人都是犯罪的天才，我将这种人称之为‘完美犯罪者’。顾名思义就是实施了相当具有调查取证难度的案件的罪犯。但是完美犯罪者们又不是仅仅只有一种类型，日本的那个是一个典型，而我们的这个恰好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代表……”
“……另外一种类型？那种类型？——我说老邢……你说话能不能说的明白些，我听着累——”
“三亿日元抢劫案或者说是盗窃案的犯人通过在现场遗留大量无用证物来分散警力的方法来规避自身的风险，而我们的犯人恰好是那种尽量可能的不在现场留下证据，使警方调查直接无从下手来逃脱法律制裁。”
警局的同事们听得来了劲。
“——老陈，你觉得一个如何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呢？”
“这个……”
“无非就是两个思路。一是规避自己的嫌疑。说简单点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让警方对自己产生怀疑，日本的那位犯人用的就是这个思路。在现场留下了数以万计的证据，让警方从一开始就连嫌疑人都无法确定。而第二种就是令警方无法证明他就是罪犯！就像我们这起案子的犯人。这种犯人根本不在乎警方是否对他有所怀疑，甚至是对其自身的犯罪动机之类的毫不掩饰，受害者也大多是其认识或熟知的人。但是无论警方如何怀疑他，也无论的作案动机如何明显，在法庭上警方却永远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种混蛋的罪行。”
韩廷听着，若有所思。陈警官点着头表示认同。
“再看了这么多案件的卷宗之后，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如此深信南廷寺就是凶手了。首先就那李香绘的案子来说，一开始南廷寺的律师一直宣称南廷寺与李香绘没有特殊关系。但是当警方拿出在李香绘家中找到了南廷寺的指纹和头发的证物时，他又改口称李香绘爱慕南廷寺，南廷寺出于对‘朋友’的礼貌，曾在李香绘家留宿过，所以留下指纹与DNA是很正常的……而其他6起案子也都有相似的情况——不是找不到南廷寺的疑点而是缺乏有力的证据！”
邢振强说着，韩廷和陈警官也表示认同。
“——那个刑警官，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表示歉意。但是我还是要说，虽然您说的很好，但是这些话都是些空话，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明白了您那个什么‘完美犯罪者’的概念，对于本案来说还是于事无补，我们还是无法制裁那个南廷寺……后者说——您这样说的目的是您对于我们查案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当然知道了方法便就有对策，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除非有鬼！就拿第一类完美犯罪来说，他的优势在于本身难以被锁定，但是由于为了引开警方的注意而留下了大量的证据，一但被锁定就很容易将之定罪。而第二类，也就是南廷寺，他的优势是留下的证据少一时难以定罪。但是我们方向是明确的，而且我认为再谨慎的人也会错漏。只要我们抓住这个错漏就可以将之绳之以法！”
“那么……我们如何才可以抓到这个错漏？”
“——从他身边下手……”
“跟踪他？——可是我要提醒您，这种事我和陈警官做过了，不只没有发现证据反而被那个混蛋律师反咬一口，害的我们的一位同事直接丢了工作。”
“……当然不是用那种手段。我指的是正经地调查，从这个家伙身边的人下手而不是直接调查南廷寺。对于这种高智商的犯人，他们的错漏往往不会直接出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出在他们身边的人——熟人、朋友之类的……”
“可我们要找谁下手？还有真的不用调查一下南廷寺本人吗？我认为还是有必要的，如果南廷寺真的是一个变态杀人狂，那么一定还有新的受害者……作为警察我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谭坊！”
“谭坊？”
“对——就是那个曾经给南廷寺做过证的家伙。我认为这个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还有绝对不要在派人直接跟踪南廷寺了。既然你们已经被人家警告过了，那么在派人警方人员去跟踪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是绝对不行，一但被人抓到把柄反而会令我们很被动。”
“可是……”
“别争了，韩廷一切就按刑警官说的办！”
韩廷似乎要说些什么，陈警官却直接制止了他。
“那么说再多也没用，我和小韩这就去行动起来。争取尽快将真凶绳之以法。——那个我还是要问一下，我们指是直接去找那个谭坊吗？还是……”
“当然不能直接找他。他既然会为了南廷寺翻供，那么就说明他和南廷寺之间一定有什么交易。直接去找他，一不留神反而打草惊蛇。还是先暗中调查一下，但是一定要详细。”
“我明白了，老邢——”
说完，陈正安便拉着韩廷离去了。
夜里——
邢振强来到一间小小的咖啡酒吧。这种酒吧与那种放着吵闹的音乐的酒吧不同，是一间主打安宁的休闲酒吧。
进入酒吧后，他立刻便向着吧台走去。吧台上坐着一位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就是邢振强今天要见的人。
“哟——刑警官来了？不是说有很重要的案子吗？您不忙着破案倒是这么晚了把我约出来……我想您应该不会是想要和我叙旧吧？”
老邢没有理会年轻人的戏言，径直地走上前去，坐了下来。然后说道：
“当然不是。你知道的我为何要你来见我。案情我不是已经说给你听了吗？难道连你也没有头绪吗？”
年轻人收起了方才有些不羁的态度，恭敬了许多。沉思了起来。
邢振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过多地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着。
年轻人是临海市里一家报社的记者，而且还是一位专栏作家。虽说在案件未破之时就把情报告诉一位记者是很不妥的，但是这位记者除外。
年轻人的性格和爱好相当的奇怪，那些世俗之中的金钱与名誉之类的东西丝毫激不起他的兴趣。他一直痴迷于一些稀奇古怪的神话研究之中。那种研究才是他自己认可的真正的工作，记者也好，专栏作家也罢只不过是顺带的事情，是他在这个人世间糊口用的工具罢了。如果他可以不吃饭，那么他便也就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虽说年轻人性格古怪而且不是警员，但是他的头脑确实相当的好，可以说是非常有刑侦天赋的。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在警校里有不少做着福尔摩斯梦的人，可是他们却没有福尔摩斯的才华与天分，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小警员罢了。但是也有像眼前这位记者一样，明明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天分却不知珍惜，甚至不稀罕……平白的浪费自己的青春与才华……
——想到这里，邢振强不由得叹息起来。太像了……着实是太像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与自己很久以前过世的一位朋友着实是太像了……
“刑警官，有时我真觉得你很残忍……”
嗯？
本期待着记者能够发挥他那天分给自己一些提示与启迪，却没成想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说出了这种摸不着头脑的话。
“残忍？你是在说我？为什么……我可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可以被称之为残忍的事情。”
“哦——是吗？那么您为什么不让人去跟踪那个叫南廷寺的嫌疑人呢？”
“这个理由我不是说了吗？”
“……噢？因为那不和法——不——那绝不是您真正的理由。”
记者用着戏谑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中年刑警，手中还晃动着酒杯，像极了一位纨绔子弟……只不过他没什么钱。
邢振强看着眼前这仿佛找到某种心仪玩具而一脸愉悦的年轻人，感到一阵寒意——不禁地还打了一个哆嗦。
“——您是在等待犯人的再一次犯罪……”
年轻人终究是吐出了这句话，邢振强无奈地摇了摇头，饮了一口酒。果然这种事情是瞒不过他的。
“其实您很开心吧？”
“开心？为何这么说？”
“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令您看的上眼的犯人或是说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激起您那刑侦热血的案件，找到了可以令您那被繁琐的文案类工作折磨地发昏的头脑好好活动一下的机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一个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对吧？刑警官，我们的刑侦之神……”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这么含沙射影，拐外抹角的……我可不像你那么闲。我很希望可以快一点破案，跟希望可以快一点为那些含冤而死的人伸张正义。至于你说的什么令人兴奋的对手之类的，我根本没有在想这类东西。”
“刑警官不因此而兴奋吗？您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丝期盼过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开展一场宛如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教授那样的推理界旷世大战？”
“没有。”
邢振强果断回答，但是年轻人却依旧一脸坏笑，似乎是没有相信。
“那么为什么刑警官不让韩廷去跟踪南廷寺呢？”
“——哈？你在说些什么？那种做法是不合法的。南廷寺现在连嫌疑人都不算，怎么可以跟踪他呢？那样收集到证据也是没用的！法院是不会采纳的。”
“对！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说您很残忍。”
“哈？”
“您所说的理由无非还是一句为了破案。但是韩廷之所以会找人跟踪南廷寺很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要防止再次有人遇害……而您之所以不让他去跟踪南廷寺的理由恰恰就是您害怕这样真的就没有受害者了……”
“你在说些什么？你话的意思就好像我是南廷寺的帮凶一样……好像我很期待有人遇害一般……”
“——不……您当然不是南廷寺的帮凶，但是您确实希望有人再次遇害……”
“你在胡说些什么？”
“您是一个很优秀的警察，尤其是在刑侦方面。您所读过的，研究过的案子绝对要比我这个记者要多得多。那么您也一定知道和了解‘优等生杀人王子’和‘俄罗斯不举杀人狂’之类的案件吧？”
“知道，怎么了？”
“知道这些，那么您也就明白。这些连环凶杀案为何可以告破的原因真的是警员们的不懈努力吗？——不！而是因为凶犯在案件被发现以后还在不断地犯案，最后以至于案件证据不断累积才导致警方最终可以锁定犯人并绳之以法——换言之，侦破连环凶杀案的最好方法就是诱导犯人不断地犯案以使得其罪证不断累积，当累积到一定程度自然就可以将之定罪逮捕！”
“——哈？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而刑警官在心底所期盼的也正是这样。您阻止警方对南廷寺本人的骚扰和调查，就是为了令他放松警惕，认为李香绘的案子已经天衣无缝而事实上警方也确实没能从中找到足够的证据。而放松警惕的杀人狂便就会寂寞难耐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而每当他多犯一起案子多杀一个人，那么他所留下的痕迹与证据便也会相应的增加。这样早晚有一天他犯下足以令其伏法的错误……到时候刑警官就可以……”
“……”
邢振强感到无语了，他没有在说话，转而站起了身子，把酒钱一拍便要离去。他本想找这小子寻些主意，没成想这家伙竟然说出这等混账话。振强很是生气，但没有发作，一走了之。
“——哦？要走了吗？酒还没有喝完……您要不喝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还有您的手段没有错，对付一般的连环凶杀案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况且在您看来对方的智商很高……”
邢振强径直走出了门，没有再搭理那家伙。
“哟~——这就不理我了？——明明是你叫我来的……算了——不过我还要提醒您，有时候别人远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复杂，其实有时候他们很单纯……”
——已经走出门外的邢振强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