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为了应对永冬冰原上永远猜不透方向的大风，帝国的远征军不像在内地时，采用纵队的行军方式，而是从一开始就使用更容易抗风的松散方阵。这样除了减轻来自不同方向的大风对士兵的袭扰，还能够在遭到攻击时，立刻将队伍变成坚固的阵型。
从进入一望无际的冰原开始，狂舞的飞雪就在不断加强，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行军的季节。由于严寒的气候，马匹无法承受此地的温度，所以在这支军队中，不要说没有骑兵，就连身为军官的人，都只能随队步行。越来越难以看清的前路，以及每个人身上积累比掉落还快的雪花所造成的压力，行军仅半天，士气就以可怕的速度下滑到了低谷。
“奥露恩，冷吗？”
休斯回过头，用遇见受伤小动物般的关怀，看着身后微微蜷缩的奥露恩。
“如果你只是因为要和我搭话而没想出该采用的话题，那么我可以原谅你的明知故问。”全身仅露出双眼的奥露恩，仅仅给了休斯不到一秒的对视，便呼出一口气避开了他的眼睛。
“你这么说可是让我更冷了诶。”
“这次行军，光是应付寒冷，我们就要消耗大半的体能。作为魔化兵的成员，咱的责任要更大吧。所以，为了能更好的战斗，我觉得你安静一点比较好。”
奥露恩扫视四周，继续说道：
“还、还有，小队里的其他人，听你说话，也会因为分心而浪费体力的吧。”
帝国的军队按照小队，中队，大队作为基础的单位，分别是二十人，五十人，以及一百人。小队基本上属于生活和行军时使用的单位，而后两个则根据战斗的规模来组合阵型。遇到大规模战斗时，则可能由几个大队来拼成一个方阵。
而在军队之中，地位最重要的，就是配备有魔法师辅助，获得各方面强化的精锐——魔化兵。虽然每个人都可以由一个法师进行强化，但是现实的情况是，没有这么多魔法师来进行这种一对一强化。只有得到上头配属的，或者在入伍前就因为与某个法师交好而获得他青睐的，这两类人才能有如此幸运。这些人和战场上的魔法师们，一起构成了帝国军的基石。
“没事的，偶尔有点人声，才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啊。”休斯身边的年轻士兵，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回头接过了奥露恩的话，“只有风雪和盔甲的声音，也太寂寞了啊，明明身边有很多人。”
“谢、谢谢。”休斯的脸上因为尴尬而出现了血色。
“你叫······休斯，没错吧？从哪里来的？”
那名士兵摆摆手，露出了自己的脸。奥露恩记得，昨天在远征从发前的聚餐上见过他，名字叫马尔克，在吃饭时是个相当活跃的人，几乎和每个人都有过攀谈。
“金伦加。”
“帝都啊！真不错呐！”
这种程度的羡慕，也太夸张了吧！
奥露恩轻轻地耸了耸肩，在旁人看来也许只是因为寒冷而抖了一下。
“你朋友呢？”
奥露恩感觉到声音的方向好像转向了自己，她抬头后便确认了这一点。
奥露恩并不觉得自己是不善于交际的人。还在学校的时候，她的朋友并不少。即使是父亲的研究方向暴露之后，大家也基本认为她是“无辜”的，所以并未深究。但是，奥露恩在任何圈子里，都把自己刻意营造成一个小心翼翼的普通人，不拖后腿也不会站上前排，有时候甚至缺乏存在感，这些都是因为父亲过分与众不同的遭遇给她带来的生活经验。所以，当马尔克这种交际高手看向自己的时候，所带来的瞩目在奥露恩的眼里全都是压力。
“她也是。”休斯在奥露恩开口前，帮她做出了回答，“那你呢？”
“我和后面那家伙都是来自封冰长城东边的海港城市，尼福尔。”
“谁是‘那家伙’啊！！好好报我的名字！”
同样是魔法师的装束，在马尔克身后，一名看起来与奥露恩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脚踢在了马尔克的屁股上。
“好啦好啦，米娅你的暴脾气。”
“感谢你让我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稍微感到了一些热量！”
这名叫作米娅的女孩，奥露恩昨晚的记忆里却没有丝毫的印象。为了避免刚刚进入氛围的谈话中断，奥露恩确认了一下围巾没有从脸上滑落。
“那你们本地人对这种天气应该相当适应了吧。”休斯继续着攀谈。
“如果只是温度的话，基本无碍，但是这里的暴风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马尔克摊了摊手。
“真是搞不懂了，偏偏在这个季节进行远征，明明再等半个多月就到静风季了！现在出征就得顶着这样的暴雪，真是要命！”米娅的抱怨对象转移了。
“来之前有做些了解，你是指永冬冰原相对平和的十月到三月吗？”奥露恩对于知识的摄取向来比较全面。
“没错！”
“但是米娅，你忘了今年的静风季可是要重新选举议长的呦！”
“那、那又怎么样啊？”
“这一定是现任议长为了在最后这个月争取选票，想用远征胜利的成功为自己拉到足以连任的选票。”
奥露恩听着这对男女的对话，想起了之前了解的，有关北方都市联合的信息。由在封冰长城以南的四座功能互补的城市所建立，以帝国为宗主，承认帝国的权益换取保护，而自己又享有高度自治的都市联合体。采用的是由人民直选议长和议员的方式进行四座城市的联合统治，所以，他们三年一次的换届与帝国皇位的更替一样重要。
“这可是拿我们全军来为他一人承担风险啊！”米娅依然不依不挠。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士兵呢。”马尔克第二次摊开了双手。
“你们是当地人的话，对于雪野人，了解得多吗？”休斯看起来想要提前掌握一些敌人的信息。
“老实说，不了解。”马尔克的手，第三次摊开。
“诶？”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奥露恩从围巾下发出了声音。
“因为离开封冰长城的保护到北边，是被禁止的作死行为。从长城建成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帝国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一次都没有活捉过雪野人，虽然他们声称杀死了一些，我也确实有看过那个的尸体，但是，了解是非常有限的。”
“除了肉眼可知的高大强壮不怕冷之外，就是······”马尔克的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奥露恩感觉到了隐藏其中的猥琐，“他们会**女性，即使是在战场上。”
“这是什么变态的色狼种族啊······他们的脑子里只有······这种东西吗？”
奥露恩忍不住吐槽了出来，毕竟这样的生物实在少见。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没有见过，那是长城建起来之前，从废弃的城市逃回来的幸存者说的。由于时间只过去了八年，所以我觉得应该并不是谣传。”
马尔克的话，让周边的一些女性魔法师和少数女战士也听见了，大家的脸色看起来都相当的复杂。
“不过，我们的目的就是打倒他们，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啊，只要获胜就没问题了。相比这个，米娅，那个传言应该更让你不安吧？”
要拿出一个更可怕的话题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吗？虽然这是个不错的手段，但是奥露恩认为，马尔克又要拿米娅来开涮的行为是在给自己找苦头。
“什么哦？”
“就是那个，尤勒河边被毁灭的城市里······”
唰地一下，米娅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雨点般的乱拳砸向马尔克的头盔，嘴里还伴随着“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的一连串喊叫。
“到底是什么东西？”
米娅的激烈反应激起了奥露恩的好奇心。
“就是······那个······”马尔克被米娅的手臂紧锁着脖子，想要发出什么声音那是相当费劲。
“那个······幽灵······”
“呀！！”
米娅一声惊叫之后，松开了马尔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获得了解放的马尔克，开始饶有兴致地向奥露恩他们讲述那个传说。
“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之前被雪野人毁灭的，尤勒河边的城市，这个你们都知道吧？”
在得到了奥露恩和休斯点头认可之后，马尔克接着说：“那里有些优质的野兽资源，所以即便那里已经划进了雪野人的活动范围，但是依然有些胆大的猎人，顺着海岸，划船悄悄潜入那里狩猎。然而······”
“然而有些人，在那里看到了幽灵！”
“幽灵？”
奥露恩对于这种死后还仍旧能在世间游荡的传说中的怪物，一向都是抱持着怀疑的。毕竟在她了解的范畴里，那些声称见过幽灵的人，不是精神上有问题，就是被发现另有所图。虽然人们都相信死后将会前往冥界，但在奥露恩看来，那更像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对。穿着第一次远征时军队的盔甲，应该是对于死在那片战场而心有不甘的战士吧，终日在那个废弃的城市和旁边的森林游荡。在雪中若隐若现，发出可怕的吼声，甚至，有人还看到它击杀野兽和雪野人。”
“这些目击者，有去证实吗？”
“是有人发现了一些野兽和雪野人的尸体，但是没人能证明是那个幽灵干的。”奥露恩数着，马尔克第四次摊开了手。
“只是这样的传说，那她······”奥露恩指了指旁边的米娅，“为什么吓成这样？”
“她啊，小时候调皮的很，她家用这个传说把她吓大的，对这个幽灵战士的恐惧，已经根植在血液里了吧。”
“真的······真的很可怕啊！”
米娅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但是她和马尔克的互动，引得了周围的士兵们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喂！还那么有力气，就都给我走快点！我们到那里的时限可只有两天！”
队伍中发出的玩笑声终于惊动了前方的大胡子小队长，在暴风雪下行军本就让人不爽，在听到笑声之后，只会让不明所以的他更加暴躁。
“两天？本来到那里，就需要两天啊。”
在马尔克的第五次摊手下，闲聊宣告结束。奥露恩所在的小队，被迫在呼呼作响的暴风雪中，使用了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行军，严寒与疲惫，进一步袭击着这支军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