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琳娜艰难地咽下食物，用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边发亮的油渍，说：“您到底需要什么呢，我的主人？”
瑟雷斯伸出两只指头，说：“第一，刚才发生的事请务必帮我保密；第二，我想询问一点关于‘赎图教派’的事。”
“保密？”柯琳娜满脸疑惑地说，“刚才的灵魂波动非常剧烈，说不定整个小岛的所有生物都感受到了……而且，四奶奶还在您的隔壁。”
“除了像你一样拥有特殊天赋的人以外，只有被‘虚无’允许的人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所以，整个蔷薇花仅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而已。”
“主人的命令，”柯琳娜忽然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当然要无条件服从。”
“你适应环境的速度真快。”瑟雷斯笑道，“尤耶可是经过了三个月的适应期，才肯叫我一声‘主人’。”
“喔，”柯琳娜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您是在嘲笑我太识时务吗？”
“绝没有，”瑟雷斯认真地摇头，“我们来谈谈‘赎图教派’吧。它起源于梅尔席林，相较于蔷薇花，身为梅尔席林王室的你，应该了解得更全面。”
“蔷薇花的情报网不是覆盖了全大陆嘛？”柯琳娜反问。
“但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瑟雷斯摊手，“更何况，‘赎图教派’在几年前还很弱小，完全没有特别关注的价值。这也导致我们失去了很多深入了解它的机会。”
“喔，”柯琳娜将刀叉放下，抬起头，说道。“事实上，‘赎图教派’最大的支持者就是乔凡尼一族。在创立之初，父亲为他们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事实证明，这是父亲有生以来最失败的一笔投资。不仅亏了钱，说不定连命也丢了。”
“父亲出事，你不担心？”
这位吸血鬼女王让瑟雷斯倍感困惑。
“担心没有用，不如不担心。”柯琳娜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她平静的表情之下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乔凡尼为什么要投资‘赎图教派’？”瑟雷斯立刻将话题拉回正轨。
“因为今年是‘诡星年’。”柯琳娜皱起一侧眉头，目光中浮现出些许疑惑。“‘诡星变动’的迹象非常明显，按理说，提前五年就能观测得到。偌大的蔷薇花，不可能连一个‘星相师’都没有吧？”
“‘诡星变动’的周期是一千年一次，”瑟雷斯前倾身体，加重语气，“有记载以来，一共发生过三次：初代龙皇发动灭世之战一次；圣皇登基一次；寂灭之灾一次。可是，现在距‘寂灭之灾’只过了四百八十四年。变动的周期或许有误差，但差值高达五百年，是不是就有点离谱了，柯琳娜小姐？”
其实，除了这三次变动以外，初代圣皇陨落和瑟雷斯完成‘虚空试炼’的时候，星体也分别发生过一次变动。
但是，过程却十分隐秘，几乎没有人察觉到。
这件事是瑟雷斯在查阅蔷薇花的秘馆档案时，无意中发现的。不过，书中并未使用“诡星变动”来称呼这两次不为人知的星体运动，而是换用了一个全新名词：“暗星涌动”。
瑟雷斯对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感到费解，他同样也搞不明白，到底是谁在管理这座深藏于城堡下方，记载了无数秘密与宝藏的巨大图书馆。那里除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以外，别无他物。然而，最令瑟雷斯惊奇和费解的一点就是，书中的内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行改变——瑟雷斯本人就对此深有体会。
“这个我不清楚，”柯琳娜随意地把问题甩开，“我不信神，亦不期望从神的手中得到某些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问题突然划过瑟雷斯的脑海。他想起了那只乔凡尼旁系在临死前说的话。
“赎图教派有一位名叫‘祖’的神吗？”瑟雷斯立刻问道。
“祖毕卢克？”柯琳娜扬眉，脸上不自觉的涌现出一抹强烈的讥讽和不屑。“赎图教派历来宣扬‘双神说’。简言之，普通信徒和虔诚信徒分别侍奉两位神明，‘虚之外神’和‘真之内神’。祖毕卢克就是内神。切，不过是一群狂热信徒凭空捏造的异端邪说罢了。”
“‘诡星变动’往往会引发诸多自然异象，”瑟雷斯转移了话题，“而且，变动时期，也是强者频出的时期。他们汲取星体变动时泄露出的能量，来增强自己的实力。你父亲之所以投资‘赎图教派’是处于这种目的吗？”
“不清楚，”柯琳娜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过，父亲的确是在那段时间突破到八翼的。两者或许真的有关联？”
“大概吧。”瑟雷斯敷衍一笑，心底却是猛然一沉。
赎图教派借助星体的能量发动降神术，再用召唤而来的神息增强北境人的力量……而且，降神术的力量还在进一步增强，难道是想唤醒真神级？不，他们应该清楚，真神级的力量太强，降神术的契约枷锁根本不足以形成制约——
“主人？”
骤然响起的呼唤打断了瑟雷斯的思绪。
“嗯？”他的双眼重新聚焦，看向柯琳娜。
“能和我说说您的父母吗？”柯琳娜重新拿起餐具。她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而优雅，清晰可辨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了那双如红宝石般闪亮的眸子。紧抿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倔强，却又暗藏无奈的哀伤——一副坚强皮囊下所掩埋的软弱真心。
这是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还是蓄谋已久的逢场作戏，瑟雷斯无从得知，也完全没有兴趣探究。
“正如你所见，”瑟雷斯平静地说，“我的父母几乎从不回家，从出生到现在，我只见过他们五次，黎安娜则是一次也没见过。毫不夸张的说，黎安娜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无从得知，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是否抱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意，但从种种表现上来看，似乎并没有。”
“您看起来对他们颇有怨言？”柯琳娜真诚的说。
“至少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瑟雷斯发出一声轻哼，“别人怎么对我，我都能忍受，但绝不能对黎安娜置之不理。”
“别人怎么对待黎安娜，是他们自己的事，您似乎没有权力干涉。”话一出口，柯琳娜就后悔了。
然而，不等她补救，瑟雷斯就作出了回应。
他咧嘴一笑，微迷的双眼迸发出一道直刺心灵的凶芒！就犹如一头脱笼而出的狂兽，渴望得到鲜血的洗礼。
“你以为，我受这么多苦都是为了谁？”瑟雷斯的声音很沉，好似万里幽渊吹拂而出的刺骨寒风。
尽是一秒，这股咄咄逼人的恶毒气息便陡然消失，就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如果没有黎安娜，”瑟雷斯再度恢复正常，“我可能早就死了。没有她的支持，我也不可能完成‘虚空试炼’。幸运的是，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我已经拥有了足以令众生、众神臣服的力量。只要黎安娜愿意，她就是新时代的女王，谁也不能忽视的璀璨太阳！”
“那您呢？”柯琳娜反问。
“我？我自始至终都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微不足道，无人知晓。”瑟雷斯温和地说。
“那您的姑姑呢？”柯琳娜急忙转移话题，她已经不想再继续深入了解瑟雷斯了。因为不管怎么了解，瑟雷斯自内而外只显露出一项品质，一项独特而又不独特的品质：疯子；切切实实的疯子；无与伦比的疯子；无人能够企及的疯子。
“我有五个姑姑，你说哪个？”瑟雷斯扬了扬眉。
“任何一个都好。”柯琳娜说，“女仆长透露给我的信息十分有限。而记录在册的，关于圣皇之女的事情，几乎没有。所以，您愿意的话，我很想听所有关于她们的事。无论多少，我都愿意听。”
“没什么好说的，”瑟雷斯瞥了一下嘴，语气真诚而无奈，“关于姑姑们的事，我也知之甚少。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老幺，他是在祖父离世之后出生的。姑姑们则要比他大一千多岁。啊……五位姑姑中，只有一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类，其他的，都是混血。我是指，跨种族的混血。”
“龙？精灵？妖精？”柯琳娜眼前一亮。在这个世界上，跨种族的混血儿并不受待见，因为他身负两种不同的血脉，想融入到哪一边都是很困难的事。
“是。”瑟雷斯点头，但他又摇头“也或许不是。从祖父手中继承了‘虚无’之后，它让我明白了很多事。一些不太好的事，或许在将来，我会变成不太好的……东西，也说不定。”
说到最后，瑟雷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您介意跟我说说‘虚无’吗？”黎安娜一脸热切地说，“女仆长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你想听什么？”瑟雷斯慷慨地说。“只要不算太秘密的事，我都会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