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连·修伯茨说过军营是他最讨厌的地方之一。如今对大部分人来说,那一定是一个玩笑,就像他经常开的那些一样……而只有当年中央陆军第六军团,‘银堡公爵旅’指挥部里的那几个人才会知道,那是他的真心话。”
女孩坐在窗边,写下这一行字之后,放下手里的钢笔,一只手拄着脑袋,双眼直直地望向窗帘掩映的天空。纯灰色的天幕铺展着,没有一丝杂色或是褶皱,这时正抖落着飘摇的雪花,散没在伸进窗口视野的错落房顶之间。
灰色的……天空……
极其自然地,在她的双瞳里,仿佛有一个浅淡的面孔在天空里转过头来,他银灰色的长额发是和此刻的雪天完全一致的颜色,与后者已然融为一体。
一阵小孩子的欢笑声从窗外的楼下传来,伴随着远处城郊隐隐约约的汽笛声,划破了她的遐思。
那一刻,她仿佛第一次体会到了,某个人每每在压抑而浅淡的阴天,对着天空出神时的心情。手里的笔再一次动起来的同时,她的嘴唇也微微翕动着。
“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是在0025年的冬季,一个和今天一样的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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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尔多历0025年,第三次南群岛战争刚刚打响。这一年,19岁的薇莉娅·西切尼亚从埃普若邦国防大学毕业,在战时体制下,直接被埃普若海军的大帆船从大陆腹地的家乡运到了南群岛殖民地北部,邦联占领区的金轮军港。对亚热带的沿海地区来说,“冬季”是并不常有的东西,像那年的连绵雪天,更算是几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极端气候,因此薇莉娅仍然记得她走下战舰的舷梯的瞬间,映入她眼帘的军港的景象——整个码头都被白雪覆盖了浅浅的一层,披着粗毛大衣和帽子的工人和士兵们混在一起在码头上来来往往,搬运着同样结了霜的大小木桶,嘴里呼出丝丝寒气。而远处深色阔叶林里连片的军营由帐篷和简单的木制小屋组成,用蜿蜒的木墙分割,白色的炊烟错落地从其间升起。整座港口就像是一座准备过冬而慵懒运转的小城,几乎感觉不到临战的紧张气息,却多出几分意料之外的安宁。
“圣陆邦联中央陆军,第六军团第一掷弹兵师六旅,见习情报官薇莉娅·西切尼亚少尉报道!”
当她穿着黑红两色交织的严整军装站在分配到的部队指挥部门口时,已经到了十一月早早的黄昏时分,正从灰色转向暗色的天空中,有某一角透出阵阵橘色的光晕,像是不甘埋在尘埃下的红宝石在发光。那些光掠过她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的肩头,在木屋里投出微弱的影子。
“请进。”
指挥部里这时除了刚要离开的勤务兵,坐着的只有两个人,听到声音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她,说话的是其中坐在房间里长桌主位的黑发男人。
“真年轻啊,少尉。”
薇莉娅走进屋里,才看清两个人事实上都不年长,只能算是青年,刚刚答应她的那位倒是要成熟一些,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至于坐在桌子侧面另一个戴着眼镜的金发军官,似乎也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像薇莉娅这样刚毕业的军校生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明显的同一气质,在军队里很容易互相认出来,但薇莉娅却完全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同类”的气息。
“大概是魔法类专业的吧,”那个金发的军官把手里的钢笔帽在空中抛了一圈又接住,“听说课时会比常规专业短一些?”
“是……是的,我毕业于埃普若邦国防大学附属魔导学院,专业是军用传讯。”薇莉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进一步自报家门。
“埃普若邦的军校吗……对于你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大概很辛苦吧。”主位上的黑发军官朝她笑了笑,“既然是那里毕业的,那就没什么可说明的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一起为神圣的大陆民族而战,”
“我是六旅的指挥官朝风·银堡上校,这位是参谋长弗利斯·冷日中校,今后您就在这个旅部担任情报副官。请多指教。”他朝薇莉娅伸出了一只手。
“请多指教……”薇莉娅看着这个面容较之平时见惯的中西陆民族异常浅淡而清朗的东方青年,边握手边试着用对方的礼节词回复过去。对她来说,这座今后要服役一整场前途未卜的大战的指挥所,就和整座金轮军港一样,居然是始料未及的……平静?
当然,这份平静只持续了两小时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