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虽然是八月天，但是深夜的空气对于一个感冒的患者来说跟冬天没什么两样，佩尔娜颤抖地裹紧了围巾。
深夜的瓦戈鲁纳并没有点燃路灯，正常情况下所有的人都会在12点之前就入睡，所以点燃路灯纯属浪费电。
“啊！”
一声弱弱的悲鸣在漆黑的空气中响起，哈德的上衣又被扯了一下，感觉都快被扯烂了，要说为什么，走在他身后的佩尔娜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摔倒了，总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哈德的衣服。
“嗯......佩尔娜小姐，你果然还是回去睡觉吧。”黑暗的街道上，哈德露出了佩尔娜看不见的苦笑。
“为什么你没事？”
“啊，我现在没有靠眼睛走路啦，周围的气息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闭着眼睛都能走路。”
（诶？）
佩尔娜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她心里想着难不成哈德是非常厉害的人。
哈德有些无奈地牵住了佩尔娜的手，佩尔娜虽然有些被吓到了，但很快就顺从了，毕竟不这样做又要摔了。
“刚，刚才那是什么？”
感觉不说话就会安静得尴尬起来，佩尔娜问起了自己疑惑的事情。
“诶？看到流星了？”
哈德天真地抬头望着夜空，只有一轮半月睡眼朦胧地挂在上面。
佩尔娜不知道哈德那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总之有些无奈，她弱弱地苦笑了一下。
“我说的是你在客厅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的眼睛变成了银色。”
“啊......果然会变颜色吗？索尔上次也这么说了，我还没有看过，回去照照镜子吧。”
“诶？”
这样的回答果然还是让佩尔娜有些意外。
“那是凝神术啦，我苦练了十年的技能，只要发动这招我就能掌握周围的一切动向，挺方便的。”
“这不是搜查系的最基础的技能吗？”
佩尔娜感觉非常惊讶，她有些不敢相信，原来最低级的技能苦练十年可以变得那么厉害。
“嗯......我挺讨厌学习魔法的，因为要记的程序太多，那些东西学来也没什么用，所以十年来我就练了自己想练的魔法而已，凝神术是我每天上课下课放学大概花了十个小时练的，毕竟只要发呆就好了。”
“......”
真是劲爆的发言，佩尔娜这种认真学习的优等生简直无言以对。
（学校？）
佩尔娜仔细看着哈德，意外地发现哈德比她还矮一点，纤细的脖子后颈仿佛一捏就断，很难相信他是一个男生，而且还在说着学校，上课什么的，难不成刚毕业？
“徳雷姆先生你是哪一年毕业的？”
实在是没话说了，佩尔娜想到了什么就问起了什么。
“嗯......今年六月份，高中毕业。”
（还真的是！）
“刚毕业就开公会，很厉害呢。”
“诶？是吗？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感觉好开心啊，索尔老是叫我放弃。”
“索尔？”
“我的同学，现在估计还在找工作吧，或者在备考公务员。”
“这样啊......”
佩尔娜回想起了刚才走出木门后看到的一切，那根本就不能称作公会，那是一座破旧的公寓，他的同学的想法是正确的，或许劝他放弃会比较好，但可悲的是现在她正在依靠着他。
“佩尔娜小姐跟索尔一样穿着西装，也是在找工作吗？也是高中毕业？”
“诶？啊，算是吧，但我已经毕业两年了......”
“两年？好厉害，那不是比我大很多？”
“诶？你多大？”
佩尔娜一提起年龄的问题似乎有些不舒服，因为跟她同龄的女生大多都已经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有了，感觉落后了很多，一提起年龄就有点不爽。
“18。”
“我才19......大你一岁而已。”
“诶？那你毕业的时候才17？好厉害。”
“是，是吗......”
突然被夸奖，佩尔娜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来似乎自己也并没有落后，还是有年轻的资本的，她稍微恢复了信心，但很快又被打入了深渊。
“好厉害，已经工作了两年了吗？”
“......”
确实已经工作了两年，但是厉不厉害佩尔娜就不知道了，两年来她行走各个城镇，在各种公会做着后勤的医疗工作，获得了B级的勇医士资格证书，作为一名医师她是合格的，但作为剑士呢？她完全偏离了目标，她没有勇气破釜沉舟去完成自己的理想，总是在最辛苦的时候放弃了目标，迷失了方向，如今独在异乡狼狈不堪，还把父亲的剑弄丢了......
“......”
见佩尔娜一直不吭声，哈德有些担心地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现在将脸藏在了长长的头发之下，这副模样在近距离看感觉挺吓人的，但哈德并没有被吓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作没看到一样沉默地向前走着。
不拿回剑的话，无法拯救这名少女。
哈德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然而少女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
“徳雷姆先生......”
她的语气显得非常柔弱，仿佛奄奄一息的人一样。
“你相信梦想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哈德的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梦想什么的，也是时候该认清现实了。
哈德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句严厉的话语，就在不久之前，他所崇拜的人这么骂过他，哈德到现在仍然处于迷茫的境界之中，说实话，他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道路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佩尔娜小姐，你有梦想吗？”
哈德懦弱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说出来你会相信吗？”
佩尔娜有些哽咽地说道，她已经憋了两年了，她打从心底想要有人倾听她的梦想以及她的苦恼。或许是现在眼前太过漆黑，心里太过难受，旁边刚好有个能说话的人，所以她打算将自己和盘托出。
“我想要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我想要成立世界第一的公会。
某个熟悉的声音和佩尔娜的声音重合了，哈德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没错，他发自内心的第一反应，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确实是......
【不可能的，放弃吧。】
哈德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世界第一的剑士什么的，就凭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就凭这样的一个一直在哭泣的弱女子？可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这样柔弱的女生会用带着哽咽的声音认真地说出如此伟大的梦想，这真的是不敢想象。
此时的哈德内心产生了极度的罪恶感，他一直不想别人轻视自己的梦想，但是自己却轻视了他人的梦想，他痛苦地抓着自己胸口的领子。
“反正你是在想这是不可能的，是吧？”
佩尔娜自我嘲讽地说道。
漆黑的夜晚，哈德痛苦的表情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也是呢，说什么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明明是个女生，对吧？”
哈德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连剑都能弄丢......”
佩尔娜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牵着的手传来了不对劲的颤抖，她注意到之后终于从自嘲中回过神来，发现哈德的样子有点奇怪。
“徳雷姆，你怎么了？”可能是知道哈德比自己小，佩尔娜感觉叫他先生很奇怪，所以就直接叫姓了。
“啊！”哈德突然惊醒，如同做了噩梦一样，头顶直冒冷汗。
“对不起，都怪我说了奇怪的话......”佩尔娜自责地低下了头，她很抱歉将自己的情绪擅自传达给哈德。
“啊，不，没什么，很好的梦想哦！”哈德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为了不让佩尔娜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诶？”
一阵唐突的失落涌上佩尔娜的心头，空开的手心传来了夜晚的冰冷。
两人尴尬地对望着，然后都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
“到了，你看，就在前面，果然灯还亮着。”哈德勉强地露出了笑容，指着前面的街道说道。
“是那家旅店！”佩尔娜发现后惊呼起来。
“嗯，八成是看佩尔娜小姐是外乡来的所以就想欺骗你。”
“怎么能这样......”真相竟然是这样，佩尔娜感觉非常难过。
哈德刷拉一声拉开了木门，这家旅店真是有够落后的，看着非常破旧，佩尔娜是因为租金便宜所以才选择这里。
“请问几位？”依旧是那个中年的管理员大叔，他抽着烟一脸困意地看着这边，貌似没认出佩尔娜。
“大叔，我是来要回佩尔娜小姐的行李的。”
“啥？”大叔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他稍微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两个人，然后他的眼神一瞬间颤动了一下，貌似认出了披头散发的姑娘。
“你在说什么？我才不知道什么佩尔娜小姐，更不知道什么行李。”然而他还是继续装傻。
佩尔娜急了，她想说些什么结果被哈德阻止了。
“喂，大叔，少装蒜了。”
说话的是哈德，只不过他的眼睛变得冰冷，眼里透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大叔一瞬间退缩了一下，他开始认为哈德不是一般的人。
“你是公会的人吗？”
“是的，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佩尔娜小姐的行李就在楼上。”
“有什么证据？拿出来啊？”大叔依旧没有认输，听声音貌似还想干架，但他的声音很快就弱下去了，在吧台后面的他仍然止不住退后几步，碰到了背后的酒柜。
此时的哈德眼睛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如同大半夜撞鬼了一样，大叔发出了悲鸣。
“这就是证据。”哈德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貌似他很满意自己双眼的这种唬人效果，见大叔害怕得后退了，哈德进一步逼近，一掌拍在了吧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简直就不是刚才自己看到的哈德，佩尔娜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
“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大叔赶紧上楼将佩尔娜的行李拿了下来，看来被哈德的眼睛吓得不轻。
佩尔娜看见自己的行囊之后激动得再次落泪，她简直不敢相信它会再度回到自己的手上。
看见佩尔娜那么兴奋，哈德轻轻地笑了。
拿回来了就好......
“不在！”
哈德被佩尔娜的一声惊叫吓了一跳。
“父亲的剑不在了！”她急促地翻找着行囊，将里面的衣服物品都倒了出来，只有那把剑不见了。
“在哪里？”哈德瞪了一眼正在紧张的大叔。
“不，不知道......可能根本就没有剑吧？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东西，对吧？”他慌慌张张地解释到，绝对心里有鬼。
“不可能的！我可是很小心翼翼地包好了的，就在这行囊里面。”佩尔娜哭喊着。
“大叔你在骗我。”哈德的眼睛再次变成了银色。
“在这里！”大叔狼狈地从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包裹，他原本以为能靠一个不知道就侥幸过关的，谁知根本敌不过哈德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所以他跪在了地上求饶。
哈德拿起白色的包裹，里面竟然是两沓纸币。
（难道说......）
“卖掉了？”佩尔娜颤抖地说道。
“万分抱歉！”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4点的时候。”
“卖给谁？”
“一个路过的商人......”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估计已经离开这个小镇了......你们就把这两万达克币拿走，饶了我吧，能把那破剑卖出这个价已经很好了......”
佩尔娜拿着钱跪坐在地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这白色的包裹，她此时的眼神仿佛死去了一样腐朽着。
已经被卖了，买家还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毫无疑问是找不回来的了，佩尔娜低下了头，她连眼泪都已经忘记了。
“算了吧。”她如此说道。
“这一定就是天意了。”
听见这样的话，哈德反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颤颤巍巍地问道。
“梦想呢？”
佩尔娜抬起头来，用干枯的双唇轻轻地回答。
“那是命中注定不可能的了。”
“我放弃了。”
放弃了......
放弃......
——放弃吧，哈德。
“不要放弃啊！”哈德大声地喊了出来，这声音吓到了大叔，连楼上的客人都在抱怨，但佩尔娜却毫无反应。
哈德拿起地上的物品和衣物闻了起来，如果是一直放在这个包里面的话，里面的物品衣物一定会有那个味道的。
没错，铁锈的味道。
快找出来！
绝对不允许放弃！
——放弃吧，哈德。
别再说了......
索尔......
......
找到了！
大部分物品，特别是衣物都有共同的铁锈的味道，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难不倒搜索技能MAX的哈德。
哈德再次发动了凝神术，周围的空气都在颤动，大叔害怕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以为这个魔鬼要吃掉他了。
——放弃吧，哈德。
“不要放弃啊！佩尔娜！我会帮你把剑找回来的！”哈德握紧了佩尔娜瘦弱的肩膀大力摇晃起来，在一番呼叫之后她终于被哈德呼唤了回来，眼泪重新夺眶而出。
“我已经找到了，那把剑的下落。”哈德的脸色发青，头顶不停地冒着汗，样子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找到了？”
“是的，我这就去帮你要回剑。”哈德拿过佩尔娜手中的白色包裹。
“喂，大叔，还有房间吗？”
“有！有！”
“给佩尔娜小姐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会付钱给你的！”
“好的，阁下！”
哈德将佩尔娜倒出来的东西全部收回了行囊，然后将虚弱的她带到了旅店的房间。
“真的找的回来吗？”佩尔娜无神地在床上低语。
“嗯，我是不会放弃的，因为我的委托人还在哭泣啊。”哈德给她盖好被子之后冲出了旅店。
怎么能放弃啊！
这可是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哈德一路狂奔跑到东门。
“别放弃啊！”
他已经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了。
自己？
佩尔娜？
天空微微泛出了光芒，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了。
哈德将一粒白色的药丸含在了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