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无援与余火

作者:裏表人类 更新时间:2018/5/22 11:47:52 字数:5938

夜晚的凉风从通风的小窗口外袭来,今日的宴会之间点燃了用以欢迎贵重客人的篝火。

这种外人看似普通的篝火平日并不允许在泰达瑞尔内出现。篝火是精灵用以表现尊重与仰慕的存在,所以完全也可以说是丹尼斯王对菲希尔的尊重,以及对那几位神秘客人应有的敬意。

旺盛的篝火在巨树内燃烧,因为由大祭司亚米拉施加过火焰抗性魔法,这点程度的火焰完全伤不到泰达瑞尔这颗万年古树丝毫。

篝火位于整个圆形宴会之间的中心,按照常规,大门正对的是国王用餐的地方自然会用阶梯垫高,看上去就像是另外的一个王座,所以篝火不会遮挡住丹尼斯王的视野,他可以清楚的看见身下所有前来参加宴会众人的尊荣。贵客的席位位于王座的正下方,而贵族们,大臣们会在房间四周如巨树年轮的规则席位就坐环绕篝火。

丹尼斯与众人的面前摆满了美食与美酒,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先去享用,整个宴会之间一片死寂。

因为没有国王的命令所以无法用餐,这只是次要原因。而主要的则是那位大人还没有来到,那位足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国家的魔族后裔——阴影中的神明歌颂者……

黑暗之女——菲希尔·萨西维尼·穆尔特列。

丹尼斯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用以庆祝的篝火,一脸沉闷的思索。

「那位大人确实需要我们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去欢迎……这是为了精灵族能够存活下去的必要途径,我绝不会与她为敌…但是,如此能够让她屈服的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通风口吹进微弱的凉风摇曳着篝火,仿佛一阵阵龙卷使篝火越发旺盛,丹尼斯眉头紧锁,嘴角微微抽动,一向沉稳的精灵国王极力压制着内心的不明情绪,他已经将国家与人民看成自己的一切,‘自己’这个存在,应该已经无关紧要了才对,但是…不断抽搐跳动的心脏却在向他表达着他并没有在大义面前做到‘无我’,那种感觉…正是恐惧…

「对方瞄准着我国而来,虽然听哨兵说来访者的衣着只有破旧的斗篷包裹全身,却不难察觉由格尔木帝国特产,用独角鳄的皮制作的皮靴…那是相当贵重的衣着呢…」

「如果是格尔木的知名贵族…应该会很好打发吧…但是如果是扎克那个昏君派来的王族使者…想必会向我国借去相当一部分兵力吧…」

想到这里丹尼斯握拳的手用力捶在王座的扶手上,瞪大一双憎恶的双眼紧盯着猛烈燃烧的火焰,火焰完全不顾及他的愤怒看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泰达瑞尔与格尔木两国接壤,精灵总占有的领土只有格尔木的五分之一不到。之所以精灵王国没有遭到侵略或是毁灭,大部分原因可以归结到特拉维斯灭亡后,由于没有了西林山脉的间隔,同样身为大国的塔纳贝尔为了与格尔木争夺特拉维斯原有的领土长年征战不断,所以格尔木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一向倡导和平的精灵,并且精灵们的领地也并没有理想中的那样具有足够价值。

但是即便如此,格尔木还是不断派使者恐吓泰达瑞尔,使其受到自己的牵制,基本的牵制手段就是之前提到的借兵…

借去的士兵当然统统都没有归来,格尔木将他们当作好用的道具,使他们在大战来临的时候冲在自己前面作为护盾。

不仅如此,每次借出的士兵数量成倍增加,一千、两千、三千、六千……到了如今,精灵王国基本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兵力,在格尔木的掌控之中彻底变成了一只无力摆脱残酷命运的羔羊。

「如果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抓壮丁了…」

丹尼斯苦笑,身为贤王,他当然不能这么做,但是对未来的无可奈何只能稍稍叹一口气,稍作放松的望向飞上天花板的点点火光。

他的心中很清楚,如果菲希尔这个可怕的女人和格尔木联手泰达瑞尔只会有死路一条…但是他也不完全相信与本国一向交好且信奉神明的菲希尔会做出这种肮脏的勾当。

丹尼斯闭上双眼,仿佛迎接命运的到来一般平缓的深呼吸,也正是在此时陈旧厚重的巨大木门缓缓开启,老旧的摩擦声配合会场中的寂静不由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之感到一阵凉意。

“尊贵的菲希尔殿下,我等精灵一族在此恭候您的到来为你献上真挚的问候,以这烈火之名我等的忠心将随您前行生生不息。”

丹尼斯从王座站起,连同他坐于四周的贵族、大臣们也统统起身,对来到宴会之间的黑色礼服少女与身旁两名被麻布披风包裹全身与头顶的神秘人,弯下身诚挚的鞠躬。

“哎呀哎呀,丹尼斯你又来了~但是…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呢?我之前说过,我会带着我为之效命终生的大人来参加这次晚宴…所以你废了好大功夫点燃的篝火与精心准备的料理,都不是为了我哦。”

虽然菲希尔依然带着柔美如同圣母般慈爱的微笑,但是不仅丹尼斯王,全场的众人们皆是一脸吃惊凝视着火光中被麻黄色披风包裹全身的两人。

让菲希尔殿下如此屈服!?她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无人得知,但是从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都可以清晰察觉到对于两位神秘来宾的感叹与恐惧。

顺势走到篝火旁的神秘人用纤细的手指解开领口的纽扣,双手摘下盖在头顶的兜帽后将破旧的披风脱下。

宴会之间内的所有人,随着她做出的动作逐渐看清了藏匿在破旧披风中的绝世美貌……

那是一张五官端正的俏美容颜,大概正处于花季但由于和菲希尔站在一起,众人也不从得知她的真实年纪。

深红的双瞳孔充满了斗志与决心,满头绯红的柔美秀发与凸显丰满酮体的红白礼服混为一体,她独有的色彩远比篝火释放出的火焰更为灿烂耀眼。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那或许是因为从未见过少女的存在而诧异,或许是忘记了那名母国曾经留有亮美红发的豪迈王者,也可能是被这绝世的美艳所蒙蔽了理智思考的头脑。

“你…你是…?!”

丹尼斯王向前迈出一步伸出双手,就像是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稀世珍宝一样流露着莫名的惊叹神情。

“初次见面,尊敬的丹尼斯王。我名为涅莫西斯,我无意与贵国挑起争端,还请您原谅菲希尔所言带有的冒犯之意。”

——涅…莫西斯?…

丹尼斯一脸诧异的凝望着台下那张严肃的俏美脸庞,那双深红眼瞳…绯色的长发……简直太像了,他错以为是幻觉,手掌用力的**双眼,但等到模糊的视野再次清晰,结果还是一样,这并不是幻觉。

丹尼斯曾与王兄西尔诺一同来访特拉维斯多回,记忆中与尼姆芙在花园中玩耍的孩子中就有着这一名较为年长,邦着红色双马尾的淑贤少女…

那是魔法王 布劳恩·布朗的掌上明珠……也是曾经的特拉维斯武姬…不过,那绝对不可能……

特拉维斯面对各国敌军的猛攻,最终灭亡……王族根本没有可能逃过那一场浩劫…

“想必听过菲希尔的说明,丹尼斯王您一定知道……我并非来此享用您特意为我等准备的晚宴,这一点还请原谅。”

说着涅莫西斯低头鞠躬表示歉意,但是很快便抬起头用坚定的视线锁定一脸吃惊的丹尼斯王。

“那么您想要什么,来自格尔木的贵客。”

丹尼斯回过神摇了摇头,将没用的思绪抛诸脑后。

“请借我兵!”

丹尼斯瘫软的坐回王座,放宽了思绪,作为一国之君的他虽然畏惧菲希尔的力量,但是如果把原本为数不多的兵力借给陌生人,也实在太过于草率而且或许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涅莫西斯真诚的表情,丹尼斯沉默了。

虽然涅莫西斯来自于格尔木且同样是向他发出借兵的请求,不过看起来却不像以往那些军官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神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先问过也不迟。

“虽然菲希尔大人在此,但是我国的国情确实不容乐观,面对发狂的魔物也好,因至宝被盗所采取的警备也好,已经十分紧凑了。”

菲希尔的笑脸不曾改变,她向前一步刚想开口便被涅莫西斯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当然我不会借助菲希尔的气势,如果您出兵,我会给出您满意的条件。”

“说来听听吧,异国的贵客。”

听到涅莫西斯的提议,丹尼斯果然像是被灯光所屈指的飞蛾一般主动上前询问,没想到这一切的丹尼斯王愁眉有所舒展。

条件正是他所需要的,如果是金钱则可以加固防御壁,对遭到魔物袭击毁灭的村庄进行修复,士兵的开销,运作王国的一切都会用的到,目前精灵王国的趋势依然不够乐观,依照在格尔木压迫的前提下,大约没有多久王国拥有的财产就会枯竭吧…

丹尼斯看了一眼台下的三人,当然包括主角的菲希尔在内。

如果是得到武力的援助,涅莫西斯拥有菲希尔这样强可敌国的王牌,未来或许可以宣言拒绝对帝国卑躬屈膝,那时候帝国即使想要进攻也会先考虑菲希尔这个强敌的存在。

无论如何,都是我国会获得更多的利益嘛?…

丹尼斯不由有些欣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那笑容并不是昏君的贪婪。

“我在来之前,听菲希尔说过贵国与格尔木帝国之间的状况十分不乐观,如果说格尔木那样的强国向贵国发兵讨伐,很明显贵国必定承受不住那样猛烈的攻势…甚至可能迎来和特拉维斯一样的结局也不足为奇。”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台下熙熙攘攘的声音来自愤怒的贵族与大臣,或许是爱国情怀所指,他们丝毫没有顾及自己对菲希尔的恐惧,一声声怒斥响遍整个宴会之间。

但是很快声音就随着丹尼斯王伸出的手掌停止,宴会之间再次回到一片静谧。

“那么面对这一切,你有什么对策嘛?”

“正是如此,我等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拯救格尔木武姬 奥利薇娅·萨达利亚斯 与城内所有的奴隶,所以我等会与格尔木敌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事成之后贵国自然就会多了我等这一层坚盾作为抵抗格尔木的资本。”

“可以说的具体一点吗?”

听从丹尼斯的要求,涅莫西斯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坦白。但是丹尼斯却稍稍有些皱眉,并不是计划不够周密,也不是怀疑这位名为涅莫西斯的少女所说的话会是陷阱——毕竟她是菲希尔所选中的人。

“计划大体我明白了,但是格尔木的王城之中驻守着三万禁卫军绝非空穴来风,我等精灵最多可以为贵方提供六千兵力,这也是极限中的极限…请问,贵方的势力有多少人的准备?”

丹尼斯的忧愁毫无置疑是对本国的责任所在,如果加上涅莫西斯手中的人手不足以对抗三万大军,由他派出的六千兵力无疑是在送葬,并且这次失败也将预示着一件灾难般的事情。

——精灵王国的灭亡。

不论是伪装他国战士的盔甲,还是以其他想不到的手段,精灵族的战士们都有着共同的一个特点——长耳。

如果阵亡的士兵被发现拥有这种特征,帝国必会将手中的利剑对准已经是在苟延残喘的精灵王国。

到那时候再想起现在的举动,必定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之举。

“我方的兵力加上近五百名无法战斗的奴隶与寝宫的工作人员在内,大概只有不到八百。”

涅莫西斯没有等神色大变的丹尼斯王开口便继续说道。

“本次的目的并不是与格尔木的三万大军交战,只是一次救出行动而已,所以并不会造成重大的人数伤亡,只要与敌军对垒展开防御阵型进行牵制作战,剩下的只有等待城内的人撤离完毕和事先做好撤退的准备就好了。”

丹尼斯王低下头再一次将拇指和食指按压在自己的眼眉上,宴会之间中没有人发出声音,台下的人也神色不一,有的流露吃惊,有些则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浮现喜悦,有些则不知何去何从,想必丹尼斯王的心中也如台下所有人一样矛盾吧。

“阁下的说辞确实十分精彩。”

丹尼斯没有抬头。

“但是,容我在此拒绝阁下的好意…我们精灵王国已经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了,身为一国之君,我不可以拿族人的未来去冒险…”

唉?——即使是已经摆脱少女本能的涅莫西斯依然为辛苦谈判后得来的无果感到惊讶,涅莫西斯一时间瞪大双眼才发现挂在丹尼斯王座后方墙上的两杆交叉国旗,一面是精灵王国,而另一面已经被撕毁,只留下破碎的白布。

那张旗上原本绣着火焰的图纹,那正是特拉维斯的国旗。

火象征着特拉维斯的一切,那是热情,友谊,爱情,美好,生命的象征……同样精灵会在重大的宴会中燃起篝火也是因为受到特拉维斯的感染,精灵们曾经明明深爱着那样的第二母国…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将它撕毁呢?…所有一切的不理解在涅莫西斯谈判失败的低落情绪中横行,使她变得发狂,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也不接受奥利薇娅,那个曾经给过自己重新踏上梦想之路的人走向绝望的深渊。

菲希尔将一切看在眼里,挡在已经愣在原地无话可说的涅莫西斯身前,为她结束这一场无用的议会。

“哎呀,所以说精灵王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小丹尼斯。”

菲希尔带有嘲笑的意味说出口中轻蔑的话语。

“我的主人和我虽然都是败国的遗孤,不过我们魔族可是跟下等的精灵截然不同,我们追逐理想世界的意志是你永远都比不上的。”

菲希尔转过身紧紧握住涅莫西斯攥紧的拳头向宴会之间的门外走去。

“再见了~小丹尼斯。哦~对了,还有一点忘记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对付三万人,似乎还绰绰有余哦,只不过是闲有点麻烦而已。”

两人走出宴会之间后,蒂塔也慌忙的对着王座鞠了一躬后跟着两人跑开了,厅内留下的凝重气息久久不散,众人包括国王在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丹尼斯深深叹了口气,在所有人看来他的抉择并没有错,但是他却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失落,这份失落并不只源于得罪了菲希尔。

“下等种族吗…?”

丹尼斯王从王位上缓慢的起身,回身看着墙壁上交错的国旗,凝视着那张因失去王兄,一气之下撕毁的特拉维斯白旗,双眼略带愧疚之意。

“这一切难道是我的不成熟所致吗?…西尔诺王兄?”

丹尼斯的双眼充满疲惫。

“如果,我与您还有整个泰达瑞尔的命运,一同驰骋向那片地狱…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

涅莫西斯一行三人来到树外由粗壮枝干形成的露台,涅莫西斯失落的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这次的蒂塔没有了之前的锐气,反而跑到一旁贴在她的身旁为她带来一丝温暖。

“涅莫西斯,刚才那些话,如果我是精灵王的话,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同意哦?这一切也不能怪你…但是,你可不能放弃啊!我们现在还有一些时间用来准备,一定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涅莫西斯没有说话,眼神落寞的凝视着远方天空中被黑暗包夹在其中的皎月与灿烂星空,随即放低视线看向草原远方的地平线,虽然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地平线上还存在着一丝火光,但是那是什么,涅莫西斯已经没有心情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对她而言这是她的一切希望,同时对于奥利薇娅应该也是一样吧……但是如今却如同肥皂泡般轻易的破灭了。

“哎呀,我不是说了吗?三万这个数字在我的眼中也不过是件小事…”

“菲希尔,信奉神明的你…根本就不想对那些人痛下杀手吧…”

“呃!…虽、虽然…是啦…但是上帝是允许捕食的!?这是食物链的法则!偶、偶尔…我也会饿到能吃下…三万人…”

“别安慰我了…过度的屠杀,无论你做什么样的祷告都无法换回神明的原谅哦?”

涅莫西斯一脸受不了的回应了菲希尔的话,菲希尔自然也愣在一旁手足无措,虽然是不是演技就不清楚了。

“各位!”

突然清脆犹如笛声般悦耳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正是自下午离开后便不知踪迹的精灵公主——尼姆芙。

她紧皱纤细柔美的眼眸,快步向涅莫西斯走去,随行的灰白狼——莫莫,也跟随着主人显得神采奕奕。

尼姆芙蹲到涅莫西斯的面前,双手用力的拍到她的双肩上。尼姆芙的表情极为严肃,充满斗志的双眼让涅莫西斯不禁有些惊讶。

“现在还不是消沉的时候!希希利安殿下!”

唉?——涅莫西斯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淡紫色双瞳中闪烁的光彩。

“我刚刚听到了您所说的一切,我认为可行!身为一国的公主,我自然也有动用护卫的权利!当然……这一切也是为了已经逝去的贝尔德殿下…”

说到这里尼姆芙仿佛委屈的抽动了下嘴角,没等泪水汇聚在眼中就已经紧紧闭上双眼强行憋了回去。

“那里!我们精灵王国唯一守护下的特拉维斯领土!!”

尼姆芙的手指如同利剑般豪不颤抖的指向草原尽头地平线上微弱的火光。

“特拉维斯的边塞之城!!卡莫利尔!!”

涅莫西斯看着西方远处微弱几乎不见的火光感动的流出热泪,微弱的光芒仿佛给她带来一丝宽慰,就像曾经的不夜之都——特拉维斯所绽放的温馨色彩。

或许这片漆黑的绝望中,那团小小的希望将如同特拉维斯之炎一般照亮所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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